马继东：首届“艺术成都”吸引了佩斯、常青等知名画廊参展。中国西南艺术市场支撑得起大型艺博会吗？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马继东
五一小长假前夕，提前入夏的成都空气有些闷热，着装清凉的年轻市民成群结队地涌入春熙路太古里广场
——
中国西南地区最具消费活力的高端商业街区，在国际金融中心
IFS高厦映衬下，两座新扎的白色巨型帐篷无疑是当季吸睛热点。户外LED大屏正循环播放佟丽娅、范冰冰、张韶涵、韩庚等人气明星的祝福视频，她（他）们口中，重复率最高的一句台词是：“
成都爱艺术，艺术爱成都。
”
这里是首届
“
艺术成都
”
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现场，活动的第三天，恰逢公众开放日，相邻的两个展厅呈现一派熙攘景象。泰和泰律师事务所首席合伙人程守太现身其间，年初刚当选四川省律师协会会长的他，此番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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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身份受邀参加一场开放式论坛。
透过台上的六位嘉宾，从某种层面，可将目前中国内地当代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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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域的全景图像窥视一二：坐在程守太右侧的有北京和静园美术馆创始人李冰，上海乔空间和油罐艺术中心创始人乔志兵；左侧分别是来自上海的
CC基金会和ART021创始人周大为，南京四方当代美术馆创始人陆寻，以及北京子子文化控股集团创始人黄予——
主办方特别将作为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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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代表的程守太安排在居中位置，多少有尽地主之谊的意味。
若以年龄划分，程守太与李冰、乔志兵大致可归入六零后一代，即赶上新中国改革开放早期红利的
“
创业一代
”
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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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
”
；另外三位则是不折不扣的八零后，在继承家族事业基础上涌现出的中国新一代创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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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与艺术推手。论坛伊始，轮到话筒的程守太，上身往左微倾，面向身旁的三位年轻人，他指了指论坛海报上的人物肖像照，笑着调侃道：
“
我们三个人一般都平视，甚至略向下低一点，而这几位帅哥的下巴都是往上抬的，可见他们非常的自信，未来都是他们的。
”
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却也道出中国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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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对待当代艺术，普遍存在的理念差异。
第一代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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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系的稳步推进和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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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多为中国艺术家的架上绘画与雕塑作品，倚重经典与传承，对外交流趋向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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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为有时像是演员的自我修养。相较之下，新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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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大多有留洋背景和艺术史的系统性学习，视野更加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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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围并不局限于中国或是亚洲，装置、影像与新媒体艺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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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中占有重要比重，他们做事强调效率与结果，更富激进冒险精神，积极利用互联网金融等跨界平台拓展文化产业，同时，擅长借助新媒体进行品牌包装与自我营销。比如即将在北京前门大栅栏推出
“
艺览北京
”
（
JINGART）、试图将上海派对文化植入古老城市的周大为；一直参与全球青年艺术家驻地计划、近五年来在南京不断尝试让观众近距离体验艺术项目的陆寻，都具备了其中大部分特质——
当然，以上对照，仅仅是对代际群体特征做出的轮廓描述，并不覆盖所有个案。
艺述东西
香港艺术市场背后的资本推手
马继东：以国际一线画廊为代表的资本，正在向亚洲藏家强势输送西方当代艺术
“
硬通货
”
，本土话语权渐失。
对于自家门口的艺术成都，程守太坦言：
“
能在成都举办我觉得特别开心，就像过节一样的开心。每天上午我把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处理完了，下午和晚上来这里，是我最开心的事。
”
在收官这一天，台上比程守太更开心的论坛嘉宾显然是黄予，艺术成都的创始人兼操盘手。
2003年从成都理工大学商学院刚毕业，黄予就被母亲赶到北京创业，从最初代理丰田某款轿车，之后与表哥合作开设了一家拍卖行，在2006年遇到伯乐——
时任民生银行品牌部总经理何炬星之后，收藏重心逐步由
古董
佛像转移到当代艺术领域，并逐步建立了自己的收藏体系。此次回到家乡四川，举办中西部地区第一场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对押上全部身家资源的黄予而言，可以说是一场冒险。
虽说从
20世纪80年代开始，由于四川美术学院发动机般的存在，以成都、重庆为制造中心的西南艺术在中国艺术史上一直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并涌现出多位中国当代艺术的领军人物，其中不少至今仍在成都定居，当代艺术积淀不可谓不深厚。但无法回避的现实是，尽管近几年以“
艺术
”
冠名的博览会在中国不少省会城市呈遍地开花之势，但若是站在国际视野的组织角度，过往仅有香港、台北、北京、上海等少数城市同时具备承办的软硬件条件。
在开幕前，黄予私下交底首届艺术成都的运营成本，仅场馆搭建费用就花销
360万元，各项开支总计700多万元。原本谈定的一家地产企业冠名商，在最后时刻犹豫退出，为数不多的赞助来自某手表品牌，一二十万元的金额也是杯水车薪。同时，因为首届采用邀请制，在展位费用一项的收入为零——
对黄予团队而言，以佩斯为代表的全球
31家知名画廊，能如约赴市场处女地参展，已是最大程度的支持。以黄予多年的业内经验，他应该清楚检验一场艺术博览会成功与否的评判关键在于，参展画廊能否真正实现销售——
既非事先预售的噱头，更不能沦为艺术小圈子人情社交的封闭舞台，毕竟在中国，有不少城市博览会艰难运维的先例。
事实上，除了与主办方共同面临销售预期的压力，参展画廊还需承担来自运输、保险、布展、人力等各个环节的风险。开幕首日，我到达艺术成都现场的第一直观感受是，场地比想象中要小太多，尽管在寸土寸金的太古里，能在一夜之间搭出
3800平米的展厅已近乎奢侈，但相比其他动辄上万平米的主流大型博览会，这样的面积着实容易令观众产生一眼望穿的错觉。当然，从参展画廊数量也能看出，主办方的重心在于质量而非数量。由于第二天才是面向VIP藏家开放的贵宾日，所以开展初始，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几乎没有一家画廊主表达出十足信心。
然而，随着东亚银行、哈尔滨商业银行、天府银行等金融机构率领个人净资产
5000万以上的客户，近百人的阵容分批组团参观，这种僵局很快就被打破。
总部位于意大利的常青画廊以
35万英镑的价格，售出了一件安东尼?葛姆雷（AntonyGormley）的雕塑作品，成为首日爆点，也令不少参展画廊对即将到来的贵宾日提振信心。第二天，随着四川本土藏家的实力介入，绝大部分画廊陆续收获意外惊喜。以北京长征空间为例，面对全新客户，180万元顺利售出雕塑家展望的一件假山石，又以数十万元不等的单价售出三件汪建伟的架上绘画等，闭馆前，画廊主卢杰忍不住开了一瓶香槟，在展厅与同事举杯庆祝骄人战绩，当他扬言只剩一件作品未售出时，志得意满全都写在脸上。
此外，不少参展画廊针对成都市场推出西南代表性艺术家，
“
接地气
”
的策略显然奏效，也使得第二天的展览现场捷报频传。如唯一一家本土画廊代表千高原艺术空间，标价
500万元的川籍艺术家何多苓作品《看松》，就被路过的四川富商邓鸿当即拍板买下。再如上海龙门雅集画廊，开张的第一件，正是川籍艺术家周春芽的标志性作品《绿狗》，出生于台北的八零后画廊主、同时也是二代收藏家的李俊毅透露，买主是常年定居上海的一位四川收藏家，此次专程返乡支持，该作品也会存放在他成都的家中。
不止是六位数、七位数的作品销售火爆，针对四川庞大的版画创作力量和市场，不少国际画廊专门挑选了国外优秀艺术家的版画作品在展会现场进行推广，培养新兴客户的消费习惯。
结果充分表明，当艺术爱成都时，成都会加倍爱艺术
——
黄予押对了
“
赌注
”
。他的大学专业是金融学，选择成都再创业，不能仅凭情怀和理想行动，对经济环境的调研分析，对国际艺术市场趋势的合理预判，每一步都至关重要，这也是在中国新一代艺术推手身上，体现的又一重要特质。
就在艺术成都举办期间，恰逢《
2018中国城市商业魅力排行榜》发布榜单，成都第三次位居中国“
新一线
”
城市榜首，在商业资源集聚度、城市枢纽性、城市人活跃度、生活方式多样性和未来可塑性
5大指标，成都得分均领先于其他新一线城市，仅次于上海、北京、深圳、广州四大传统一线城市——
足以证明成都这座城市持续的活力、潜力与包容力。
另据最新出炉的《
2018全球艺术市场报告》（TheArtMarket2018），在这份由巴塞尔艺博会（ArtBasel）与瑞银（UBS）合作推出的年度市场分析里指出，2017年全球性的重要艺博会共有260个，其中50个是近10年新成立的，2017年全球艺博会成交总额为155亿美元，同比增长17%。同时，该报告披露，2017年画廊46%的交易是通过艺博会完成的，同比上升5%；2017年首次参加艺博会的画廊比率更是高达50%——
这些数字充分说明了，艺术博览会这一传统的交易形式正迎来新一轮活跃期，在一级市场整体低迷的情况下，未来将会有更多画廊选择精准受众的博览会平台进行推广与销售。
在上述利好条件下，黄予团队在第一届初创期并未冒进，而是采取小规模精品博览会的打法，既控制了成本，又能降低风险；同时，通过邀请娱乐明星朋友在开幕前轮番站台宣传，极大拉升了公众对于展览新品牌的兴趣与认知，在舆论传播上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艺术成都的三天里，蓝顶美术馆、麓湖
?A4美术馆等本土画廊都适时推出了特别展览。而每天早中晚，都会有几辆小巴士从市中心场馆周边发车，满载来自北京、上海、深圳、港台地区的收藏家、画廊主、艺术经纪人和拍卖行决策者，前往成都远郊的自然风景区老君山，参观由日本知名建筑师隈研吾设计的知美术馆，九位国内外艺术家新媒体作品共同构成的开幕展。
在这条长达四十多公里的路途，西南盆地的绮丽风貌尽收眼底，车上的乘客，谈论美景，谈论美食，也谈论艺术
——
这座新一线城市正在发生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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