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我丢了个饭盒，阿华就来了，站在我家门口，我家不是我家，是个租来的单间，迫于生计，跑城里干的活。阿华本不是一条狗，是我刚分了手的女友，更早几天前，她离开我，说要去远方寻找未来，到那繁华更多的都市生活。
阿华长得丑，看似条土狗，光瞧一眼揉不出眼缘，扔大街上套个袋子，就能送屠场那种。因为往前的事，那几天没好脾气，谈不上失了恋难受，只是心里空落落，总觉得左手少了个人，右手缺了对胳膊，老板看我白天心不在焉，准我换班，让我在晚上干活我的工作在一家便利店，负责收货、送货，我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向阳，大马路总是亮堂堂。
这条狗接连又来过几天，准知道我啥时候去丢饭盒，它的毛就跟垃圾堆的底色一样，黑的黄的灰的杂糅成一坨，像块烧了一半的红炭突然熄了火，看一眼凿实无法叫人喜欢。
那一天我怪想阿华我前女友，不是因为怀念，而是因为她离开时拿走了我一大半衣服，说那是她送我的，理应要要回去，我回来时她已经走了，才记起忘了跟她说我送她的发卡、鞋子、包包是不是也该还我?我在想着该怎么打电话跟她说清楚这事，拉了张椅子，躺在马路边，想了大半个早晨，早晨的太阳晒得我暖烘烘，迷迷糊糊晒过了整个中午，迷迷糊糊里还做了个梦。梦醒时那条狗蹲在我门口，哈拉着舌头看我，我坐在椅子上，日头已照在顶头，它看我醒来，自己趴地上睡着了。
我起身拐了个弯去找吃，店铺已歇了午餐，回来时拎了桶泡面，脚步还没到门口，它机灵起来伸舌头，摇着尾巴比风还快。
没你份，阿华!我信口道，莫名其妙叫了声阿华。
它似乎听明白了些什么，蹲回地上耷拉着耳朵，不情不愿看着我进了屋。
我躺在床上又想了会，那些东西要回来也没什么用，还是算了吧。出门去扔泡面盒子时，那条狗还在门口。垃圾堆在另一头拐角，不远，它跟在身后，我把盒子搁那后便返身回来了，它还在那瞧，盒子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层油亮亮的红油，过了一会儿它跟着离开，找它下家去了，跟往常一样。
傍晚五点，我吃过饭，赶到马路对面的另一头街头上班，老板问我，阿华最近怎么样?我说，阿华还没吃饭!他愣了愣，以为真的阿华回来了。我恍悟过来，发现自己鬼使神差把那条狗当做了阿华。他以为我在骂人，我说没有，阿华真是条狗!
那天半夜回来，路上便响起有一茬没一茬的狗吠声响，伴随我的脚步声，汪，汪汪，汪，汪汪汪!我印象里阿华并不会叫唤。夜已深，黄叶扫地，眼看着要入秋，天有些凉，我加紧脚步，那狗叫得更紧，我听得仔细，却看不清，那狗正躲在路灯下，朦朦胧胧像块破旧抹布挂在墙头。
阿华?我唤了一声，它跑了过来，我一抬腿，往地上嘭一声踹下，把它吓怂了样跑远开了。丑不拉几的，什么瞎了眼品种?
四邻也发现了这狗，总觉得不妥，小孩子怕它，因为实在太丑，嘴一张开，满嘴子獠牙，像电影片里魔鬼的指抓。便有人开始琢磨怎么把它弄走，却迟迟不见人动手，城里人做这事就是磨蹭，换村里，不过手起棍落的事，在这得琢磨半天，于是这条狗也就在这么一来二去的琢磨里晃荡了下去，从早到晚，从这头到那头，跟在我家门口，还有不远处那藏了宝藏的垃圾桶旁，不离不弃。我生怕别人说它是我家狗，时不时便吓唬它走，像上次半夜里干的一样，别看它长得丑，块头大，骨子里是个胆小鬼，有时我腿还没着地，它扭头已经灰溜溜跑远了。
可就算这样，它还是经常来我家门口，蹲着，蹲在一块毛绒绒的红地毯上，红底金字写着富贵繁华，于是抬腿和灰溜溜跑开的游戏，成了我们之间乐此不疲的勾当，总不出差错，我一抬腿，它就要跑，我一走开，它就回来，蹲回在那富贵繁华之上。
渐渐地，它开始得寸进尺，有时候连晚饭都要在我这过，于是，整个白天，只要我一醒来，就能看到它的身影，只是很少听到它叫唤。
直到有一天，对邻的房户点了火，大中午的，人都在睡觉，它站在那家门口，像个站岗的卫兵，汪汪汪立在门口，我出门来看，看到一簇滚滚的浓烟从窗户里往外爬，爬过它脑袋上头。我及拉着拖鞋走过去摸它的头，咚咚咚按了门铃，并没声响回应，我踹开门时看见里头醉了两个大汉，手夹着烟头，大概是烟头把什么东西点了着，那东西又把窗帘子燃了火，花花绿绿烧了一大半。两个人醒来，挤弄眼睛，吐着满嘴的酒气，询问怎么回事?屋外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看着那狗，竟然发觉它还有几分可爱。
等那两大汉才出门来，一大耳朵，一小眼睛，瞅了眼那狗，慌了神往后一个大跳：谁谁家的狗?我指着狗说，野种，大半个月了，没人管!他们好生让自己清醒过来，劝说我们道，这狗凶，凶起来咬死人，最好小心看着点。人们听见，窸窸窣窣往后挪了几步，原来这大块头这丑样绝不是没有缘由!这满嘴的獠牙子，恐怕也是有备而来，看来这狗真不好惹。
赶狗的事又提上了日程，居委会的人来过，那狗似乎早听闻风声，躲得严严实实，连我都瞧不见踪迹，但只要人一走，又会准时出现在门口，那天之后，我再也不敢轻易抬腿去唬它，打从听说它的威风。
有一天我老板听闻这事，问我是不是阿华?我点头。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抽风，说让我先回家呆两天，我愣了愣，才知道那条狗半夜里来过这，他回家路上碰过它，躲在角落里，亮着眼睛。
看到它躲在便利店外头角落的人越来越多，居委会的人白天来过，逮不着，晚上不上班，因为上次的事，关于那狗其实并不太坏的传闻也渐渐多了起来，让它得以在这路边安身立命。我看这狗并不笨，可它这立命的方式稍嫌有些多管闲事，竟学起了猫，逮起了老鼠，满嘴獠牙，啃得骨头不见模样，只剩些尾巴，陆陆续续也收受了些好评。
我回来后，老板给我正了名，补了我一天工资，说错怪了我，因为我前脚一走，那狗还是死皮赖脸落在那，搁路口逮老鼠，压根没离开过。
阿华终于跟我打来电话，哭诉那头的日子苦，那头的马路还没这边宽敞，那头的盒饭跟卤水卤咸菜一样。我问她送她的鞋子包包怎么样?她骂了我句没良心的!我压根还没跟她提起要那些东西，才随口一说，她就挂了电话。我起床出门去，把手腕上她送我的鸡血藤手环生拉硬扯拔了下来，扔在垃圾堆上，那狗坐在路边看我，只伸着舌头一动不动，它也知道那东西不能吃。
居委会最后一次来的那天，天上下起了蒙蒙雨，一个小伙子坐在路边抽起了烟，手拎着狗套链子，大黄昏，雨歇不下，他走不了。店里没什么生意，我推开门坐在摇摇车头上，他扭头看我，问我抽不抽?我摇摇头，问他买不买伞?他摇摇头，晃着狗链子说，再过半个钟头，他就下了班，再不用来这费心劳神找那破狗，又问我有没有看见过它?我说有，经常。他笑，疑神疑鬼瞧了我一眼，说道，可惜他明天不用再来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没有出卖那狗的意思，只告诉他，他的做法不大对劲，少考虑了狗的鼻子耳朵比人都灵。他笑了笑，他说他知道。
雨停了，那人跟着走了。
夜深时那狗从角落里走窜出来，站在马路对面瞧这头，瞧了一会，又跑回角落藏身，我回家时它跟在身后，嗅着我手拎的粉条。
我蹲在门口吃完粉条，它从暗地里钻了出来，盼着我把盒子搁将在地上，换它填肚子，我留了几块肉片，它吃得哈啦响。瞧那大块头熊样，真不知怎落得今天这地步，想它以前那主子，肯定待它也不薄。吃完后它自己把盒子叼回了垃圾桶旁，没再回来。
第二天，那大耳朵小眼睛大汉站在我门口，问我那狗卖不卖?我愣了愣，说那狗是野狗。他们对了眼笑，说狗通人性，比猫还灵，那狗现在认我，只有我能帮他们忙，嘴上还口口声声夸它真是好狗看模样，像是出没斗狗场的斗狗战士，估计败了将，遭人遗弃，抬不起头，但只要再练练，准能恢复胆魄，还会是条好狗。我答应他们时他们给我递了根烟，但转瞬又后悔不已。
接下来几天，我们分头行事，我拿自己当饵子，他们拿骨头和套子躲在不远处。第一天，那狗来过，看见我们仨，盯着瞧，偏不再走近，他们把骨头扔近去，它一嘴子叼起来便跑远了，我跟他们说，把手里的套子收起来，他们犹豫了一阵，如是琢磨了两天，东西都被狗叼走了，偏不见进圈套，又过两天，他们便放弃了，临走时祝我好运，说城北有个斗狗场，在集市外头，有勇气和想法，可以带那狗去试试。
他们走后那狗疏远了我好几天，天已经凉了下来，我换了身毛线衣，叼着烟蹲在门口数日头，数到头顶时看到它躲在马路对面的灌木从里，轻声唤了声阿华，它走了出来，只远远地看我，我又唤了一声华华华，它欢快跑了过来，哈拉着舌头摇尾巴，我吐了圈烟在它头上，它抬起脑袋轻轻嗅一嗅，傻乎乎呛满喉打起咳，过了一会，老老实实蹲回在毛茸茸的富贵繁华上。
我的工作，一个月有两天假，月初一天，月中一天，还要看老板心情，那心情有时候不过一根烟的功夫。比如这个月的假期，就又花了一根烟。那天一早醒来，浑浑噩噩在马路边遛，什么都没来得及想，这日子就到了头，第二天还不知足，跟着睡过了头，偷偷摸摸给自己多放了一天假，我赌气我老板正在店里吊着脖子打点滴，想着怎么罚我的款。阿华离开我后，我的钱花得少了，除了月末寄回家点，奢华谈不上，自己的日子紧挨着也过得凑合。
也就在这天，那狗出现在我眼前时变成了一棵摇钱树，我买了两份饭，一份给自己，一份给它，它笑得哈喇子流满地，我跟它说，吃完了饭要上战场，它摇了两尾巴，闷头吃它的东西。
我把手机关了机，带着它出发。一前一后，满路走走停停，它磨磨蹭蹭跟在我后头，翻过大马路时碰见居委会的少年，看见我身后的狗，嘴里吐烟圈，两眼放光。我说今天不行，我要带它去城北。他瞧我紧张，笑呵呵，说他今天不干这事，没链子没套子还没提棍，何况已经没任务在身，不过能在这看到这狗，心里总算有了个谱。那狗看他，跟见了老仇人似的早躲远了。
他走后狗跟了回来，我在前头，它还是在后头，有时候远点，有时候近点，一路穿过几道斑马线，来到城北偏荒的小巷，它似乎已经知道我要带它到什么地方，停在巷口蹲坐地上，垂头丧气地耷拉下眼皮子，睃我一眼，半侧着身子头朝回望，坐在那不再动弹。
我走近前去唤它，它便开始往回跑。
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阵欢快的叫喊声，有狗吠，有人唤，斗狗场离这不远了，它却不愿再往前。我停在那跟着朝回看，城区离这越来越远了，几抹不见声色的云高挂在一簇高耸的高楼屋顶流走，像是为我俩的凯旋召唤，竟有几分惬意。
汪汪汪!是身后传来的狗吠急促叫唤，随即歇了，热闹的人声鼎沸紧随歇下，它跟着神经兮兮起来，尾巴轻晃也摇不出风，腰杆已挺不直模样，蹲坐在云影下看我。
既然来了，总归要去看看，就在我打算放弃它打算朝前走时，我看到它绕道拐进另一个巷口，跟着我平行走，走几步，停一下，打个照面，却不愿再靠近。像个羞答答的姿娘。
一场新的比赛开始了，声响越来越大，像重燃煮沸的锅炉，我寻着声响朝里走，走近一处废弃厂房，门口站了几个人，有牵着狗满脸凶神恶煞的，有坐在摩托车上高谈阔论的，满嘴信誓旦旦，又听见里头的比赛传来斗凶声，传来的叫好声在里外游走不散，那个高谈阔论的人看似吃了败战，正在给牵狗的人指点江山，以防他进去后重蹈自己的覆辙。
那狗还在身后远远站着，看着，一步都不靠近，我无可奈何，抹了抹头，打算进去瞅瞅，都已经来了，掉头总不算回事。
我走近门口，看见那凶神恶煞的狗正在看我，我走近门口，听见它呼哧着鼻孔喘着大气，看着我像看见它的死对头。它脖子上的绳子在主子的高谈阔论里脱了手，它朝我扑过来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狗跟阿华长得一般个头，同一款丑不拉几模样，同一个凶巴巴脑袋，我吓得眼球瞪出了眼窝，企图朝旁去抄拾点什么家伙侥幸去轰它走，却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捞着，它两条腿像两根火箭，两个眼像分身的子弹，盯着我来了，我想我要完了，天要绝我?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还来不及祈祷时阿华从我身后飞扑了出来，一个鱼跃将那凶神恶煞的狗飞扑在地，三两个打滚，双双在地上撕咬做一团，翻滚起阵阵粉白灰尘。
那狗主人恍然回过神，赶来劝架，眼瞅着咬成一团，他的狗又占了下风，不敢往前，唤我去拉架，我早吓出了魂魄，哪顾得上其他，说那狗不是我的狗。他跟着傻了眼，气急败坏叨叨嘘嘘。里头的人听见外头的声响，赶来围观，里头的比赛已经分出了胜负，过来围观的人看见阿华骑在另一条狗身上，纷纷竖起大拇指，下注的人来不及下注，叨叨着可惜。
我眼睁睁看着那一条可怜的狗被阿华咬成筛子，淌着两腿子血趴在地上，阿华才松了口。它那主子既羞恼又气愤，高声唤回他的狗，牵起链子往里走，跟着那刚分出胜负败下阵的狗和狗的主人，一块朝里走，走到一处墙角落，俩狗，俩人，两下棍棒，打死了，只咽吱两声，连反抗挣扎一下都没有。
铛铛，我看到那血淋淋的棍棒轻易被丢回在角落，整个脑袋都不好了。
怪不得阿华不愿往这走，我企图去猜想它的过往，又不敢多想，摇钱树的念头随即在心里烟消云散。至少我还得感激它，是它救了我，它真是条好狗，只是可怜了另一条狗，和那狗的主人。
我轻声唤了声阿华，慢条斯理地往回走，没什么留恋的念头，有人小心翼翼过来嘀咕，问我进不进去耍耍，我摇了摇头，说我的狗不是斗狗?他说还可以再赢一把，他愿意下注赌我的狗。我垂下头看向阿华，它两眼比前一分钟明亮了许多，正哈拉着舌头看我，我想都没想，唤起它继续往回走，走回一处桥头，下了桥梯，在河岸上给它洗去了满身的血迹，漱了漱满嘴的獠牙，挨着身蹲坐在河边扔石头。
太阳就要下山了，一个穿制服的人走近过来，指着狗唤我赶紧带走。
我无理顶嘴，我已经见识过这狗的厉害，难免心生余悸，生怕它跟刚才那狗一样伤了人，甚至已不太情愿将它带回城，要是它能知晓我心思，自己走也罢，偏巧，它是条斗狗，到哪遭遇都一样，总不太遭人喜欢。这么一想，反倒觉得我俩同病相怜，同甘共苦，同是天涯沦落人，和狗。
晚上，我老板来找过我，顶着俩黑眼圈，问我还干不干?我说，干!
他把话落在拐角里明天要再不来，收拾床铺给我滚。
话刚落音，阿华就出现了，站在门口朝拐角的角落汪汪汪。
我对它的要求并不高，只求它能静一会，四邻有人窜跺出来，又走了回去。
第二天居委会给我开了警告通知，贴在门口，说附近不准遛狗，可我分明看到有些毛茸茸的、好看的狗，在马路上走，我还想说是那狗溜了我，可鬼才信?再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迟早要惹出祸。
那天之后我跟老板申请换回白班，避免跟那满嘴獠牙的狗再碰面，中午时它有没有再来我没再看见，傍晚时分它躲在路边的草丛。我进门后手里什么吃的都没带，关了门想着它就会灰溜溜走，它肯定走了，临睡前我出来过一趟，灯火辉煌的马路外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钻进被窝辗转难眠时，脑袋的钟摆还停留在昨天，我出门来抽了根烟，蹲在富贵繁华之前，闷声良久，想象着自己也是条狗。
那天晚上那狗没来，那一整天半个身影都没再看见，心里竟不知不觉跟着落入了阿华走后那空落落的模样，刚松却了半口气，又慌张起来。
就在某天清晨，我看到了另一条狗，毛茸茸的大白狗，白花花真好看，随即看到了阿华跟在它后头，像个敦实的小卫士，站在那毛狗身后。它也看见了我，不计前嫌跑了过来，摇着尾巴没有叫唤。那狗跟了过来，站得远些，我给它取了名，叫阿花，因为好看，阿华和阿花是好朋友，但阿花还没阿华跟我亲，也从来不愿意跟着我走。
两天后阿华来挠我门，扭头带着我往外走，我看到阿花蹲在马路对面一动不动，在候着什么东西?我出门去，秋风吹醒了睡意，阿华背朝着我，站在宽阔的马路中央，回头望，望了良久，朝对头走，走到阿花跟头，落定脚看我。我这才知道那狗要走，沿着对面的马路牙子走，跟上次我俩上城北时窜巷口一样，走两步一回头，走两步打一照面，照着照着，消失不见，照着照着，心跟着出离了深秋的微风寒意，冒出一股暖暖的热流，阿华走了，跟着阿花，去了远方?
我没有怨它，我怨它什么?它是条狗!
我回屋去，想起阿华，想起有些叫做习惯的东西，在心头一点点溜走，又一点点填补进来后不断溜走，像一个翻转的沙漏，可生命不是沙漏。
下定决心离开那个有宽敞马路地方的那天，老板咬着牙问我是不是发了癫?
他不知道我是因为一条狗，还是因为真的阿华，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生命真的不是一个沙漏，阿华走了，一条狗走了，总得再找一束花模样的东西种在心里。我想起了我那天早上的梦，梦里我什么都没有，就跟我现在一样，我只是不断地回头，追寻一束光，亮在远方，嘴里叨叨不休叫唤着：阿华，阿华!
醒来后才看见了头顶的日头，和日头下那条狗。
冬天就在眼前，南方的天艳阳高照，照得整个城市的上空空空荡荡，飞鸟飞掠，或许它们还会再见阿华，在某个无人的角落，一只丑不拉几的狗，身边站着那好看的阿花，或许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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