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世民聊天
——我和家里的名人聊天（27）
郑洪升
累了一天，我已上床睡了，忽听到有人喊我。此人声如洪钟，口气很大，只听到他说，你与华盛顿、丘吉尔、希特勒、斯大林和秦始皇等人都聊过了，为何对我置之不理？我说，前面聊过的人，都是我亲自请下来的，怎幺你自己走出来了，阁下，你姓甚名谁？我是唐太宗李世民。唉呀，你是唐太宗啊，我还没来得及请你，你怎幺就自己来了。李世民皇帝说，我被你与前面几十位人的聊天大大感染了，我也想聊，千年以上了，没人推心置腹地给我们这些故人聊过天。我决不能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我想把我心中存的一肚子苦水往外倒倒。
听了唐太宗的这一排子话，我感到十分纳闷：皇帝，那是多幺神圣的职位，高高在上，前呼后拥，警卫森严，妻妾成群，八面威风，说一不二，一呼百应。尤其你唐太宗，在皇帝中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据统计，自公元前221年秦嬴政称始皇帝以来，至1912年清朝末代皇帝溥仪退位，在2132年中，中国只有491人当过皇帝，毛泽东在《沁园春·雪》中，只提到五位皇帝，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这位唐宗，不就是你李世民吗？在四百多位皇帝中，你就成了这难得的五分之一，你是多幺荣耀呀，还诉什幺苦？皇帝诉苦，令人不可思议。
老郑呀，你们这些没当过皇帝的人，往往只看现象，不看本质；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你们只知道我们这些人威风八面，岂知我们内心的苦啊！我们做皇帝的人难呀？有时，我常常想，我做个平平常常的人，多美、多得、多滋，我何必装腔作势，生活在包围圈之中，吃也不敢吃，喝也不敢喝，人也不敢见，街也不敢上，商店也不敢进，把我限制的死死的。你们普通人多自由，想吃什幺，张开嘴就吃，想喝什幺，一仰脖就喝，想去那儿，拔开腿就走，想见谁，随便约个地方就见。我住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虽然雄伟无比，但这里边空荡荡的，那里有点人气，不信你去住一夜试试，住到半夜，你准恶梦不断，吓得跑出来。
我说，唐太宗啊，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得了便宜卖乖。别人诉苦，我还相信，当过皇帝的人诉苦，说破天，我也不相信。
唐太宗说，现在你们不是提倡换位思考吗，你怎幺能与别人换位思考，为什幺就不能与我们这些当过皇帝的人换位思考呢？既然是换位思考，老人与孩子可以换位思考，男人与女人可以换位思考，普通人与皇帝也可以换位思考。我经过长期观察，我认为你老郑这个人比较通情达理，比较善于听取不同的声音，思想比较解放，脑子里条条框框较少，所以，我想跟你说说，我当皇帝的五大难。希望你耐心地的认真听一听，除你老郑以外，我李世民没给笫二个人说过。因为作为一个皇帝，面纱和光环难以拉下，说这个不好意思启齿也！
我说，陛下，既然这幺看得起我，我真要洗耳恭听了。你不是说有五大难嘛，请说，你的第一难是什幺？
李世民说，我的第一难是宫廷斗争，自相残杀。隋朝末期，在我的力主下，我父亲李渊在山西太原晋祠起兵反隋。当时只有二十几岁的我，指挥一路重兵打先锋，从太原一直打到长安，推翻了隋朝，建立了唐王朝。我爸爸李渊当了唐高祖。我哥哥李建成作为长子，被立为太子。因为推翻隋朝，我李世民出谋划策多，战功卓着，我哥哥李建成将我视为眼中钉，他认为我对他继承皇位构成最大威胁，他和我弟弟李元吉结成死党，拉拢了一批人妄图谋杀我。在这帮人中，有个叫魏徵的人，给我哥哥说，必须快下手，否则晚矣。我的内线把这些骇人听闻的情况向我报告后，我立即作出判断：我们一母同胞、亲骨肉要互相残杀了，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下手为强。于是有了玄武门之变，我毫不手软地把我哥哥和弟弟都杀了，我哥哥李建成倒在我的箭下，我弟弟李元吉被我的部下杀死。在他们死后，我虽给他们进行了厚葬，但这毕竟是亲骨肉之间的互相残杀啊！郑先生，你说，我们皇族难不难？再者，宫廷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海了去，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连不断。皇后给妃子斗，妃子给妃子斗，太监跟太监斗，太医跟太医斗，大臣跟大臣斗，这一团那一伙跟那一团伙另一伙斗，大臣们这个抱那个的粗腿，那个又抱另一个的佛脚，有时简直斗得一塌糊涂，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难分难解，我皇帝在中间尽受夹板气。我有一次外出私访，我问一个放羊的老汉：若让你当皇上，你干不干？老汉说：皇帝那老儿，让我天天吃臊子面，我也不干。郑先生，连个放羊的人都不愿当皇帝，你说我难不难？
我说，以前我一直以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皇帝家除外，原来你皇帝家这本经更难念。唐太宗，让你这幺一说，皇帝的第一难我真信了。那幺第二难是什幺？
唐太宗说，听逆耳之言难。我父亲李渊与我妈共生了四个男孩，李建成为长子，我排行第二，老三李玄霸早死了，还有老四李元吉。前边我说了，我把大哥和四弟都灭了后，我们同父同母的四个儿子就剩下我一个了。可以想到我父亲李渊心里有多难受，多悲伤，在被迫无奈地情况下，他把朝廷的大权交给了我。我爸本来是多子，那三个都挂了，他不交给我，交谁呢，我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不久，他当了太上皇，让位给我荣登皇帝宝座。我当皇帝后，我就感到国家太大，事情太多，要想把国家大事处理好，必须按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古训办事。在我哥哥李建成周围有一帮谋士，其中有不少真才实学之人。我哥哥这棵大树倒后，树倒猢狲散，有的被我按余党清除了；有些软骨头的风派人物另找靠山；有些极力与我哥划清界限，向我写悔过书、效忠信；更有甚者，搞落井下石，无中生有的揭发我哥和我弟的罪行。在这帮人中，只有一个人一言不发。此人就是魏徵。他给我哥出了不少主意，让他对我先下手，机不失，时不再来。我哥笨蛋，优柔寡断，就是不及时采纳，当机立断。被我先下手了。如果他按照魏徵的建议办，唐朝的皇帝肯定不叫李世民，而叫李建成了。我想：此时此刻你魏徵的地位已岌岌可危，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为何不赶快洗清自已，改换门庭？我倒要把这个人叫来当面问问。把魏徵弄上来后，我说，魏徵，你知罪吗？魏徵镇定地说，各为其主，我何罪之有？现在我只后悔，你大哥没及时采纳我的意见，若采纳，今天的局面肯定是另个样子。魏徵的气势，气场，他的回答，立刻令我对此人刮目相看。我从心眼里尊敬这种有骨气有见地的人，我虽然也爱听拍马屁的话，但我很厌恶奴才相，哈巴狗。那种全身上下没一根骨头的人，着实让人瞧不起。老郑，你猜怎幺样？我没判他罪，我反而把魏徵留在我的身边，任命他当正部级的谏议大臣，后又升任为丞相，他几乎是唯一被允许可以进我的卧室和我聊天、向我纳谏的人。但是，老郑呵，逆耳之言可比歌功颂德之言，难听多了。就像两根瓜，一根黄瓜，一根苦瓜，黄瓜吃着顺口，苦瓜难以下咽。但苦瓜比黄瓜质量高得多。魏徵这个人如同苦瓜，他满腹经伦，见地甚高，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就像下棋，他每走一步就把下一步甚至下几步棋想好了。确实是个安邦治国不可多得的人才。属于几百年出一个之人。但这个人进谏直来直去，不管什幺场所，也不管当着多少人的面，有时言论很难听很尖锐，常常弄得我下不了台。我对魏徵此人，又爱、又烦、又恨，有几次我真想杀了他。但是，皇后和皇儿都力劝我息怒。
我说，唐太宗陛下，能否举一两个例子，叫后辈看看魏徵到底多幺厉害？
李世民说，原来我定18岁以上的男子才能服兵役，因连年战争，兵员短缺，我想改变规定，让16岁以上的高大男子，也要服兵役。决定正要下，魏徵不敢了，他竟敢当着许多大臣说，＂您现在把强壮中的男子都抽去当兵，那幺田谁种？工谁做？您经常讲，我当国君首先要讲信用，可是过去明明下过规定，只有男丁之中强壮者才当兵，现在您却要扩大到16岁，您为何自已不遵守以前您做出的决定？您这样朝令夕改，出尔反尔，不是在老百姓面前失掉信任吗？＂魏徵说得确实对，也是为我好，但太难听了，真烦。还有一次，我正在玩一只我心爱的鸟，魏徵来了，我怕他批评我玩物丧志，赶快把鸟藏在怀里，怕他看见。谁知他说起来没完没了。他走后，我赶紧从怀中掏出鸟儿，一看，憋死了。你说，这个魏徵可气不可气，我堂堂皇帝，怎幺心里会怕这个魏徵呢？广开言路，善听逆耳之言，是我李世民打出的一面旗帜。即使再难听的话，我也要硬着头皮听，但在我心里真难受呀！
我说，据记载魏徵死后，你大哭一场，一面哭一面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已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陛下带兵征战高丽不利时，你说：＂假如魏徵在世，我一定不会有这番举动。＂李世民对我讲，说是这幺说，我对魏徵与爱提反面意见的人，有一种说不来的味道：爱、敬、恨、烦、怕，真是五味俱全。说一千，道一万，当皇帝的人，能听进反面意见，难也！
我说，陛下，你这幺善听逆耳之言，集思广义，这是向全世界的名人借脑子呀！这点我一听就可理解。 那幺，你的第三难是什幺呢？
李世民说，我的第三难是，很难了解到下情呀！像我们这号人，被围得死死的，左一层，右一层；上一层，下一层，名誉上是保护我们的安全，实际上使我很难了解到下层的真实情况。中国这幺大，究竟有多少可耕地？全国总人囗是多少？河流是否通畅？，穷人有多少？上学的人能否真正学到东西？军队打起战来能否冲锋陷阵？家庭是否美满？婚姻是否幸福？儿童是否玩得痛快？国民体质是否不断增强？寿命是否在延长？国库中的粮油是否充足？金银财宝是否远远流长？各阶层老百姓心里究竟想什幺盼什幺？民心我是否掌握的精准？等等，我作为一国之君，都必须了如指掌。但是，我出不去，不能通过眼、耳、鼻、舌、身，这五个官能，亲自去看，亲自去体察，只能听大臣们汇报。他们为了让我高关，故意瞒坏报喜。我听到看到的都是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形势一片大好，而实际情况往往却是一团糟。因此，我对下情，总处于若明若暗，时明时暗，小明大暗，心中很不踏实之中。
我说，情况明，决心大，方法对。情况明是前提，决心大是关键，方法对是桥梁。当皇帝的如果被蒙在鼓里过日子，做出的决定，发出的圣旨，肯定不会正确。请陛下谈，你的第四难？
唐太宗说，知人用人难。我深深体会到，人是最会伪装的动物。本来他知识极其贫乏，却摆出很有学问的架式；本来他缺德少才，却装成德才兼备；本来他是个大贪污犯，却装成是艰苦朴素的模范；本来他野心勃勃，却装成对权力亳无兴趣。知人太难了！为了作到知人善任，我采取了许多措施：１、力争全面地看人。＂已之所谓贤，未必尽善；众之所谓毁，未必全恶。＂，正如魏徵说的：＂知人之事，自古为难，故考绩黜陟，察其善恶。＂人才不是没有，关键是你要去寻找，如果不去发掘人才，识别人才，人才永远不会自动送上门来。2、用人要取长舍短。知人确实难，经常有看错眼的事发生，但用人更难。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要善于用人之所长。求全责备，会没有人才。以我任用房玄龄为例，他的短板是不善于处理复杂的行政事务，但他肯用脑子分析问题，多谋善断，我就用他这一点。若让他搞行政事务工作，他可能弄个碗朝地锅朝天。3、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你用的人察觉到你时时处处都对他不相信，监视他的行动，在这种情况下，他决不会给你真心实干地卖力。我总是尽量作到＂谋斯从，言斯听＂，相信我的部下，让他们大胆去干。郑先生，以上几点，说着容易，但做到难也，我在当23年的皇帝期间，坦诚的说，我用对过人，也用错过人，有许多人才，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而我没认出他们是千里马，当小毛驴放走了。人才难得。遗憾呀，可惜呀！
我说，太宗陛下，谢谢你如此坦诚，上面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话。你的第五难是什幺？
唐太宗说，选定接班人难。我们那时虽然实行的是终身制、世袭制、嫡长继承制、等级特权利、独裁制，但临到后期，就要把主要精力放在选准我的继承人上。生怕这个继任者，是个暴君，是个昏君，是个白痴皇帝，甚或荒诞皇帝，一句话，就怕从他手里把我们辛辛苦苦出生入死打下的江山，付之东流，成为末代皇帝。加上皇帝儿子成群，越到最后，争夺帝位的斗争越白热化，甚至六亲不认，兵戍相见。因此，是那位王子继位，要早有打算，早做妥善安排，不要等自已百年后，出现争权夺利的残酷斗争，那不仅对社稷不利，而且也苦了贫民百姓。今天，就谈当皇帝的这五大难，我几乎全给你抖了。
我发现李世民还有话想说，我就说，唐太宗，你还想说点什幺，就说好了，莫留遗憾？李世民说，其实皇帝还有第六难，这就是性生活难。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凡皇帝都有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他只能顾此失彼，应接不暇。对我们来说，性生活已经不是解渴，而是透支；已经不是快乐，而是一种痛苦；已经不是本能，而是为了完成任务。所以，许多皇帝都是短命的。第一个皇帝秦始皇才活了49岁；我活了50岁，就命丧黄泉。这个难，一般人更难体会到，我真不好意思说了，就此打住吧。
我说，今天聊得真过瘾，我终于听到了一个从来没听过的话题。我想：我的粉丝们，大概也没听过皇帝诉苦吧？在这次聊天即将结束之际，我想抄录杨慎先生那首词，作为这次聊天的结束语：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我说，唐太宗，不管是易，还是难，咱们喝几杯酒，都付笑谈中吧！他说，我终于有机会倒了一次苦水。憋了上千年了，今天我终于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我看到唐太宗特别高兴。皇帝也是人呀！他确实有他难念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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