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
1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
卷起了昔日的锋刃
光芒掩在铁锈之下
如同那些血迹
掩在土地之下
只是，风雨之夜
一棵千年古树
常常被龙吟声惊醒
而在月夜
猫头鹰总被一缕凌厉的刀光
掀开双眼
2
他打过无数把大刀
却从没有使用过一次
对于刀锋的认识
来自于骨头和血脉
一种祖传的技艺
和天性
方圆百里的猎人，屠夫和土匪
视生命如草芥
视他
如神灵
削铁如泥。削人头呢
会不会比切开一只西瓜轻易
那个晚上，他终于明白
他的大刀，是一种神器
可以把风一刀两段
把自己
分开前世今生
有多少铁匠
这样走进了英雄的行列
3
他站立的地方
原本是一块高地
现在，比低地更低
身边的树木
枝叶飘零
黝黑的枝干直指苍穹
唯一的火种
在树木的内心
大刀插在地里
他手握刀柄的姿势
后来被许多雕塑家搬进陵园
但他的名字
至今已无人记起
在他的身边
许多生命成为了尸体
此刻，他看他们的眼神
如同自己的兄弟
曾经燃烧的烈火
化成一滴浑浊的泪水
滴在刀锋之上
顷刻消失，如烟，如雾
那些遥远国度的生命
谁能把他们带回家园
4
多么静啊
这个夜晚
如同他锻打过的每一块铁
生冷，坚硬
其实，它们都应该成为一把锄头或者镰刀
用来自地底的温暖
慰藉那些粗糙的岁月
就像他，理应是一个好铁匠
在一炉炭火中
打出父母的期盼
和儿女的幸福
现在，他感觉到了
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寒冷
他最后一次睁开双眼
看见：辽阔的天空中
亲人的笑脸
慢慢降落到他面前
他松开了双手
大刀摔落在一块石头上
巨大的声音
惊飞起一群安睡的鸟儿
5
历史的盛宴
缺席者永远是主人
当新的太阳升起
倒吊金钟倾洒下昨夜的孤独和遗憾
牵牛花，芨芨草，以及马陆们
开始伸展开自己的触角
向着光明
或者阴暗的角落
那些蜂蝶，披覆霞彩，飞行于草原、山林
让恋爱中的人们
远离博物馆
远离一把大刀的形象和思想
大刀的故事
被精心包装，放在玻璃橱里
不染一丝灰尘
也没有翻动的痕迹
6
一切都消失了
天空中的硝烟
喉咙里的呐喊
被一场雨带走
被带走的还有
大刀的光芒
锻打大刀的祖传技艺
我们看见
另一种破碎的山河
以及越来越多的钢铁
和越来越萎顿的脊梁
正在怀念
一把大刀的精神
让我们躺下，或者站起
都保持一种锋芒
2015年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