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武院士耄耋之年坚持科研创新、教书育人纪实
陈俊武院士近照。陈香生 摄
本报记者 李建永 通讯员 孙自豪
2016年3月26日，星期六，阳光和煦。
刚过完90岁生日的中国科学院院士陈俊武专程赶到郑州大学，了却一个心愿：将6年来在郑州大学兼职所得20万元全部捐出，用于奖励和帮助该校化工领域的优秀青年学子。
曾任洛阳工程公司总工程师、院长、经理的陈俊武，被誉为我国催化裂化工程技术的奠基人。在去往郑州大学的路上，记者聆听教诲，感受一位老科学家对科研的执着、对事业的热爱。
从20多岁开始搞创新，一天也没有安静过，如今已是鲐背之年，仍每天坚持到单位上半天班。
全国科学大会奖、何梁何利基金科学技术进步奖、国家优秀工程设计金奖、国家工程勘察设计大师、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国家技术发明一等奖、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当这一系列荣誉集于一人时，我们不难想象，这是一位何等专注、何等执着的人！
新中国成立初期，毕业于北京大学化工系的陈俊武参加抚顺人造石油厂的修建。他一头扎进车间，把学到的理论和眼前的装置设备印证对照、摆弄琢磨，弄不清的问题就向专家请教，向老工人师傅学习，衣服上常常油渍斑斑。
1952年，陈俊武在变换车间值班时发现，水煤气和水蒸气混合的“蒸汽喷射器”抽力很大，于是联想到水煤气鼓风机是否必要的问题。经过一番钻研，他弄清了参数，与班长一起利用倒班时间做试验。事实证明，鼓风机在停止供电的情况下依然自动旋转，而车间其他设备也运转正常。这样，一台风机一晚上就节电25千瓦时。陈俊武此举开了技术革新先河，轰动全厂。随后，他创新热情高涨，技术革新成果不断涌现。
当时的奖励很特别，有时发半匹布，有时奖一座钟表。不久，27岁的陈俊武成为厂里知名人物。他当时单身，不少工友便上门讨要他一时用不上的实物奖品。
多年之后，陈俊武依然保持这份专注、严谨和热情。他保持着写日记、记笔记的习惯，提包中放着书和资料，每有所得即投入其中，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分类整理，还时常反躬自省，提醒自己向优秀的工友和同行学习。他摸索了一套学习语言的方法，先后掌握了英语、俄语、日语、西班牙语、德语等5门外语。为去古巴考察实习，他仅学习两个月就能用西班牙语进行阅读和会话。他认为生产技术人员不能以经验为主、不求甚解，而应从实践中求知、从理论上求解。他在生活条件极其艰苦的情况下，不惜用一个月工资买了一把德国计算尺，为的就是让测量、计算更精准。
如今已是鲐背之年的陈俊武，仍每天坚持到单位上半天班，“我从20多岁开始搞创新，一天也没有安静过”“我习惯起床思考问题，绝不会脑子醒了还躺在床上”……
为培养催化裂化技术的高层次人才，他开展大量培训、辅导，不但不计报酬，而且还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10多年前，陈俊武自感体质和思维尚好，提出：“在今后5~10年，我仍可从事两方面工作：一是具体指导重大工程技术开发，二是探讨能够胜任的宏观战略性课题，并愿意为此学习过去不熟悉的知识，争取提出一些对国家、对大局有益的论据和建议。”
教书育人，是陈俊武给自己定的一件大事。
面对我国石油资源不足现状，陈俊武密切关注石油替代问题，耄耋之年指导团队攻克煤制烯烃的世界性难题。几年前，他又把目光投向气候变化、碳减排等战略课题，并率先提出碳排放峰值。近几年，他又指导郑州大学团队对具有产业化前景的生物质转化为运输燃料的10多条路径进行科学评估……
为培养催化裂化技术的高层次人才，他在创办洛阳工程公司催化裂化高级人才培训班的基础上，开办4期全新的中国石化高级人才研修班。所谓“全新”，主要体现在“大作业”上，学员要按照教学方法对自己所在单位的装置做出工艺和工程计算，进行有针对性的分析研究。这项任务被学员称为“大作业”，一两年才能完成。
由于学员所在装置情况各异，审阅内容很少雷同，陈俊武不得不加班加点甚至牺牲春节休假时间一对一地审阅批改作业。有时，为了给学生讲明一个数据，他所演算的数据、所列表格比学生的还要多。
功夫不负有心人。凡经历“大作业”磨炼的学员都逐渐成长起来，成为我国炼油行业管理和技术骨干，不少学生成为企业领导。
鲜为人知的是，这些培训、辅导，陈俊武不但不计报酬，而且还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2010年，作为郑州大学的双聘院士，年逾八旬的陈俊武牵头在该校化工与能源学院组建河南省石油补充替代能源研究院士工作站，指导团队从事生物燃料方面的研究论证工作。6年间，陈俊武坚持经常到郑州大学讲课、讨论，同时通过电子邮件等方式，对团队给予悉心指导，并培养了4名博士后。
6年来，陈俊武对化工与能源学院支付的酬金分文不取，也不让学院负担他的吃住行费用。在团队取得阶段性成果之际，化工与能源学院再次奉上6年兼职所应得的酬金。这次，陈俊武提议全部捐出，用于奖励优秀学生。
“思维敏捷、头脑灵活的现状算是得天独厚，一辈子搞科研是我最大的乐趣。”陈俊武说。
在90岁生日之际，他说：“一生未得休闲固然有所遗憾，但毕竟是有得有失、无怨无悔。”
陈俊武的生活不只是石油和技术，善于理性思考的他热爱生命中的每一段时光。
他饱尝人生之苦，曾有冻得难以入睡的经历，也有过“中午熬白菜，晚上白菜熬”的艰苦岁月，但他苦中作乐，依然在心里怀有通过努力改变生产、改善生活的美好向往。
对生活的热爱，源自对家人深沉的爱。陈俊武小时候住在北京一个大四合院，亲见一个妹妹和3个亲戚因为得肺结核病去世。他当时就想，一定要找到好药治病，让更多的人免遭痛苦。化学是药学的基础。于是，陈俊武对化学、药物学产生浓厚兴趣，以同龄人难有的毅力和精力，自学化工和药学相关知识，用中、英文自编4种分期分号的杂志，累计50多万字。
1949年，东北有很多化工企业恢复生产，需要大批技术人员。陈俊武本可留在条件较好的沈阳工作，可他只身来到条件较差的抚顺。等国家需要时，他又毫不犹豫地跟随大部队扎根河南省宜阳县山沟搞炼油技术攻关。陈俊武回忆说：“当时我国很需要这些技术，这正是我所期望学习的技术，并以此作为个人职业。”
人们看到他的成功，他却更愿意分享他的遗憾。在日记里，陈俊武清晰记录着自己的“败笔”。譬如，重油裂解制乙烯催化剂活性匹配不当，只追求低生焦率而忽略了高反应温度的不利影响。“这其中，固然有些属于经批准的科研攻关项目决策失误，但我作为技术负责人难辞其咎。”他时刻提醒自己：一个能正视自己的人，才是值得别人尊敬的人。
人们看到了他的收获，他却热衷于奉献。上级领导每次来探望，询问有无困难需要解决，他都婉言谢绝。在低工资年代，他把自己的奖金捐给公司幼儿园。他谢绝配秘书坐专车的专家待遇，坚持步行上班近20年。有一年，洛阳市政府奖励他5000元，他立即捐给孟津县10名优秀民办教师。他还资助新安县一名优秀高中毕业生去复旦大学就读，直到毕业并就业。
2016年3月16日，适逢陈俊武90岁生日，洛阳工程公司召开一个技术发展座谈会，大家纷纷送上祝福。陈俊武说：“回忆逝水年华，事业因有所为而有所成，也因有所未为而有所失。雪泥鸿爪，人生如斯。一生未得休闲固然是有所遗憾，但毕竟是有得有失、无怨无悔。”
现场无不为之动容。
谢绝郑大师生的款待，当天下午1点，陈俊武回到小区。下了车，他让我们先走，手里拿着学生送他的康乃馨，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我要把花送给卧病在床的老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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