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央视《法治在线》栏目
高考结束之后，拿到了大学通知书的徐玉玉本来应该和其他考生一样畅想大学生活，却因为一通诈骗电话，失去了宝贵的生命。那么在本案中徐玉玉的个人信息是如何泄露的？电信诈骗团伙又是如何实施诈骗的呢？徐玉玉被骗走的9900元是如何被人迅速取走的？为了解开这些疑问，《法治在线》记者专门采访了负责本案的检察官和几名被告人。
录取通知书还摆在桌上，这封来自南京邮电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曾经带给徐玉玉无尽的欢乐，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可是一通诈骗电话却让这个年轻鲜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18岁，定格在即将踏入高校大门的那一天。
2016年8月19日下午，徐玉玉接到一个发放助学金的电话，根据电话的提示，徐玉玉来到家附近银行的自动柜员机，将自己的9900元存入了自称财政局的工作人员提供的卡号，存款后，她继续留在银行，等待对方像承诺一样的将助学金连同自己存过去的9900元钱一块返还到她的卡里。就在徐玉玉焦急等待的时候，在福建泉州，犯罪团伙的成员已经来到了自动柜员机旁，将钱取走并转账。
陈文辉1994年出生，福建省安溪县人，是这一电信诈骗团伙的组织者。
被告人陈文辉：徐玉玉比较单纯吧，反正就是很相信我们这样子。
2016年9月，陈文辉因涉嫌诈骗罪、侵犯公民个人信息被临沂市罗庄区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
临沂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谭长志：被告人陈文辉他们是八个人，交叉结伙，分别在海南的海口市、江西的九江市、新余市、（广西）钦州市四个窝点实施了一系列电信诈骗。
据陈文辉供述，他从2016年3月开始实施电信诈骗，在此之前他在福建老家做茶叶生意，已经成家，并且有了两个孩子。
被告人陈文辉：我老家是做铁观音的，然后这几年茶叶也不好，家里经济也不太好，所以说这个电信诈骗就钱来得快嘛。
据陈文辉介绍，团伙的几个主要成员和他是老乡，大多是因为电信诈骗"来钱快"，所以才找到了他。
临沂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谭长志：这几个被告人年龄都不是很大，都是1990年左右的，那么他们都是无业游民，因为福建安溪电信诈骗案发比较多，所以说他们得到这方面的信息之后也从事这方面的诈骗活动。
这一犯罪团伙分成电话组、取钱组实施诈骗。分别负责拨打电话诈骗、取钱洗钱等不同的工作。而在打电话的人员中还会细分为一线二线等，用以骗取对方信任，分步骤实施诈骗。
临沂市检察院公诉二处检察员李涛：一线主要是冒充教育局给被骗学生打电话，就是说我们是教育局的工作人员，现在有一笔助学金要给你发放，你是不是谁谁谁？这个信息他们嫌疑人已经掌握了。
当高考学生接到电话，听到所谓教育局工作人员掌握的信息完全准确并且信以为真时，诈骗人员就会告诉他拨打财政局的电话，因为助学金是由他们来发放的。而所谓的财政局电话就是他们的"二线电话"。
临沂市检察院公诉二处检察员李涛：这个财政局工作人员接到电话以后就跟他说，又再一次核实他的个人信息，这样就是再一次加深被骗学生的内心确信。然后他就是告诉他（被骗学生）我们确实有这一部分钱要发给你。
诈骗人员会告知被骗学生到附近的自动取款机，根据他们的指示进行操作，在这个过程中，电话组还会利用一些细节和技巧来提高诈骗成功的几率。
临沂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谭长志：银行的机器当中有中文和英文的时候，实施诈骗的人指挥着受害人要使用英文。懂英文的他还能看明白机器上的意思，如果要不懂英文的就很可能就是完全受控于实施诈骗人的指挥。
据了解，这些人员设定和诈骗步骤以及细节并不是他们自己设计的，而是有完整的教程，供他们来复制学习。
被告人陈文辉：我们通过这个QQ群里边去寻找卖这个信息的，然后就是卖这个信息的，他们可以提供教我们怎么，需要什么工具，都需要什么程序，要怎么做这样子。
案件的另一位组织者郑金峰也证实了这一说法。
被告人郑金峰：比如说是学生补助，就会给他们说有补助款，然后根据那个台词让对方相信，就是慢慢地慢慢地骗他们的钱。
如果成功骗到了钱，犯罪团伙中会有专门负责取钱和洗钱的成员，用以扰乱公安机关的侦查方向。
临沂市检察院公诉二处检察员李涛：这个取钱组的人又从网上找的这种专业的取钱的人，他一般掌握几十个银行账户，当这个被害人那个钱一旦打进来以后，然后他们就在这几十个银行账户迅速分散开，如果你一笔钱他们分散到几十个账户当中，中间又来回地转账，这样你去查就难度非常大。
犯罪团伙中的几个人分工协作、环环相扣，形成完整的链条；他们扮演不同的角色，引人入局，骗取钱财，得手之后又利用专业团队洗钱，隐蔽性极强。而正在准备启程去南京上大学的徐玉玉就这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相信了这些人的谎言，掉进了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这是临沂市公安局罗庄分局西高都派出所记录的一份询问笔录，里面详细记录了前来报警的徐玉玉讲述的被诈骗的经过。对于当天的经过，被告人陈文辉记的非常清楚。当时他们租赁了江西省九江市一户民居作为诈骗场所。陈文辉负责二线电话，扮演财政局工作人员。当上当的徐玉玉打通这个所谓的财政局工作人员的电话后，他开始引导徐玉玉一步一步的走进一场骗局。
被告人陈文辉：她就是打电话到我这边来，说是要办理这个学生补贴的，然后我就是问她就是有一个编号是多少，我们才能查到她的信息、学校、还有这个家住地址在哪里，然后她给了我就查到她叫什么名字，然后就跟她说确实有这个补贴多少钱2680吧当时，就跟她说钱是转到她的家长或者她的那张卡里边。
徐玉玉根据指示，来到家附近建行的自动柜员机，陈文辉指挥他查询卡内余额，并将卡里的9900块钱进行转账。但徐玉玉连续尝试几次后都没有成功。
徐玉玉母亲：（徐玉玉）说俺提不出来怎么办呢？他说你卡没激活，说把你钱提出来，她提了9900元，说你提出来我给你个卡号，你再打我卡上去。
陈文辉告诉徐玉玉，补助金和她存进去的9900元钱会一同打到她的银行卡里，并会以短信形式的通知她。而此刻，他早已经通知同伙到银行去取这笔钱。
被告人郑金峰：他就跟我说他又骗了一笔钱，进到我们的银行卡那边，他说叫你的那个人把钱给我拿过来。
郑金峰指派熊超到自动柜员机将诈骗来的款项分别转入了不同的银行账号。一直没有等到汇款的徐玉玉只能冒雨回到了家中。
在徐玉玉案中另一个备受关注的问题就是，徐玉玉的个人信息究竟是如何被泄露的呢？据徐玉玉的家人说，在案发的前一天，徐玉玉的确收到了发放助学金的通知，恰巧就在第二天，陈文辉犯罪团伙就将诈骗电话打给了徐玉玉，他们还能准确的说出徐玉玉的个人信息，这也成为徐玉玉上当受骗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杜天禹，1998年出生，家住四川省成都市，因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于2016年9月被批准逮捕。就在徐玉玉寒窗苦读备战高考时，这个和徐玉玉同龄的人却有着不同的生活轨迹。
被告人杜天禹：我那个时候已经好几年在学校没听过课了，一半时间用来玩游戏了，一半时间用来钻研自己兴趣爱好那方面去了。
由于从小爱玩电脑游戏，杜天禹对于计算机信息安全方面格外的感兴趣。辍学后，靠着自学他成为了一家公司的技术员。
被告人杜天禹：就帮别人挖掘漏洞，测试别人的一些网站（漏洞）。
杜天禹无聊的时候，为了练手，也会浏览一些网站，查找问题。而获取到山东考生信息就是杜天禹在测试网站漏洞时找到的。利用网站漏洞获取到权限后，杜天禹在数据库中找到了山东高考考生的信息并将信息下载。
被告人杜天禹：自己平时有这个爱好，喜欢，就像搜集战利品似的。
按照杜天禹的说法，他只是把这些信息当成私藏的战利品。有一次他在网上的一篇文章中得知这些信息还可以卖钱，于是开始在网上贩卖这些考生的信息。
被告人杜天禹：别人的博客上面吧，可能不是特别好的大学，会到黑客手上，买一些学生信息去做招生。
当暑期接近尾声的时候，陈文辉与他取得了联系。
在和陈文辉的交易过程中，杜天禹贩卖了十万余条高考考生信息，获利共计一万四千余元，而据陈文辉供述，他购买学生信息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学生信息的成本比较低。
被告人陈文辉：因为学生这个信息成本低，只需要两三毛、四五毛这样子。比如说卖业主之类的那种信息。那些资料的话好像是要一两块两三块吧。
由于到案时间不同，犯罪地点不同等原因，杜天禹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案件已作另案处理。
徐玉玉被电信诈骗案件由临沂市公安局罗庄分局侦查终结。今年三月一日移交到临沂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4月17日，案件被移送到临沂市中级人民法院。在八人的犯罪团伙中除一人因不满十六周岁未被追究刑事责任之外，其余七人均以诈骗罪、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被起诉。那么在本案中，电信诈骗是不是导致徐玉玉死亡的原因呢？七名被告人是否要为徐玉玉的死亡承担法律责任？这对他们的定罪量刑又会产生哪些影响呢？
案发当晚，徐玉玉在父亲的陪同下到派出所去报案，晚上九点多，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后，父亲骑上三轮车带徐玉玉回家，因为担心女儿被雨淋后感冒，父亲回头嘱咐她披好衣服，却没成想，女儿紧闭着双眼，头也歪向了一边。
徐玉玉父亲：我说一句话，她没搭腔，一回头，看她头歪在车上了，我说天天（徐玉玉小名），她没搭腔，我接着又喊两声天天，天天，我上后面一看（她）就扶不起来了，之后我一下子吓慌了，我连喊带哭的，我说赶紧来帮忙啊。
随后，玉玉被紧急送往附近的罗庄中心医院进行抢救，2016年8月21日晚上9点30分，十八岁的玉玉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玉玉家人看来，夺去女儿生命的罪魁祸首就是那通诈骗电话。而如何证明电信诈骗是导致徐玉玉死亡的原因，需要完备的证据，这也是检察机关在审查起诉案件时的一个重点。
临沂市检察院公诉二处检察员李涛：在确定她这个死亡原因的时候，我们首先看卷宗的一些材料，然后结合着卷宗材料我们又专门去了医院，和当时120急诊抢救徐玉玉的这个医生去座谈，了解他们对徐玉玉死亡原因的这个临床上的专业的这个看法。我们还专门联系了全国的法医学方面的专家，听取他们对这个案子的分析。
这是徐玉玉在2016年4月的一份体检表，从这个体检表来看她身体的各项指标是正常的，而且经检测，并没有家族遗传病史。据办案检察官介绍，从徐玉玉接到诈骗电话到她无法自主呼吸没有心跳只有短短的四小时。检察机关根据临床医生、法医专家意见，并结合案件全部的证据，认定电信诈骗是导致徐玉玉死亡的原因。
临沂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谭长志：造成徐玉玉死亡就是由于电信诈骗的行为造成她精神的极度紧张，伤心、焦虑。
案件在审查起诉阶段，除了论证电信诈骗是导致徐玉玉死亡直接原因这一重点，在这起案件中，由于诈骗团伙专业化程度高，反侦查能力强，这些都为案件搜集和固定证据带来了难度。
临沂市检察院公诉二处检察员李涛：他们是从网上来购买高考信息的，他们那个QQ号都是临时注册的，不是自己常用的QQ号，他们在准备作案工具的时候，购买手机、购买手机卡也都是匿名的，然后诈骗的手机卡、手机是专用的，所以说他们分得很清楚。
据调查，诈骗团伙共拨打诈骗电话两万余次，诈骗金额达到50余万元，共有20多名学生上当受骗。并且由于被告人存在冒充国家工作人员，导致徐玉玉死亡的严重后果等情节，他们将会被酌情从重处理。
临沂市检察院公诉二处检察员李涛：七名被告人的这个犯罪情节认定比较复杂，认定这个程度我们主要是通过诈骗金额和拨打诈骗次数这两方面来认定的。陈文辉和郑金锋因为他们两个是主犯，所以需要对他们组织的这个犯罪活动全部的犯罪数额承担刑事责任，而除了这两个人以外的，剩下的五名被告人那需要对他们积极参与的，以及他们组织的这个犯罪行为承担刑事责任。
电信诈骗与徐玉玉的死亡之间有何关联，几名被告人要为此承担何种法律责任这还有待法院给出最终的判决结果，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如果没有遭遇电信诈骗，此刻的徐玉玉应该是在享受着自己全新的大学生活，而如今，她的家人却只能通过照片来回忆再怀念自己的女儿。我们在对一个年轻的生命突然凋零感到惋惜的同时，也要看到，目前对电信诈骗的打击力度也在不断的加大。
在庭前会议上，当被告人郑金峰从视频上看到徐玉玉时，他表示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被告人郑金峰：因为自己也有小孩，这让我给别人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徐玉玉被电信诈骗案件发生后，受到了极大的关注，而徐玉玉的遭遇也并非个案，为避免类似悲剧的重演，重拳出击捍卫公众的生命的财产安全，2016年9月30日，最高检和公安部联合下发通知，对包括徐玉玉被电信诈骗等21起涉案人员众多、涉案金额巨大、社会影响恶劣的电信网络诈骗犯罪案件进行挂牌督办。
最高检侦查监督厅检察官刘涛：最高检高度关注，对该案件及时予以挂牌督办，要求不仅是要查证电信诈骗的犯罪事实，还要查证泄露贩卖公民个人信息源头犯罪，实现全链条的打击。
除此之外，案件发生后也对许多行业与部门的管理运营产生深远的影响。2016年9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工业和信息化部、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等六部门联合发布《关于防范和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通告》。
最高检侦查监督厅副处长覃剑峰：因为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它是一种新型违法犯罪，它涉及领域很多，也涉及很多相关主管部门，比如说涉及到商业银行，涉及到互联网企业等等，所以说联合多个部门，进行打击治理，可以增加对此类违法犯罪的打击力度。
2016年11月，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布《关于进一步防范和打击通讯信息诈骗工作的实施意见》2016年12月，中国人民银行发布《关于加强支付结算管理防范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有关事项的通知》，这些文件就电话实名、同一客户在同一商业银行开立借记卡原则上不超过4张等方面予以规范。
临沂市人民检察院公诉二处检察员李涛：现在在ATM机的取款（转账），必须在24小时之内（后）转账才能到账，这也是因为这个案子，因为徐玉玉把钱打过去以后，被告人马上就提出来这个钱，所以他是基本上是及时到账的，所以说银行通过这种方式，这种变革24小时以后才能到账。
2016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发布《关于办理电信网络诈骗等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对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罪的量刑标准和有关法律做了全面系统的规定。
最高检侦查监督厅副处长覃剑峰：对于电信网络诈骗犯罪，一方面要依法惩处，另一方面要发动全社会的力量，加强预防，例如电信企业，互联网企业，商业银行，必须承担起社会责任，同时要加强公民个人信息的保护，要加大宣传力度，加强犯罪预警提示，切实提高人民群众对于网络诈骗犯罪的防范意识。
又是一年高考结束的时候，考生们或许几家欢喜几家愁，但即使失败也还有重来的机会，然而生命只有一次，被电信诈骗骗走生命这样的悲剧不该再上演。也请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增强防范意识，避免受到不法侵害，除此之外，在这里也要给那些正在或者打算实施电信诈骗的人们一个警告，不要再执迷不悟，继续违法犯罪，否则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编辑：要怡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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