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山素季的战友和敌人

杨咸与 2015-11-12 20:30:23

缅甸大选尘埃落定，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以约90%的得票率赢得了大选，获得约70%左右议会席位。目前，巩发党执行主席泰乌和总统吴登盛已先后宣布败选，泰乌表示“毫无保留的接受选举结果”，昂山素季直言其将“位于总统之上”治理缅甸。很多网友来信责问我为啥对如此大事不发表评论，其实，这种大事并没出人意料，且不说我直接写缅甸的文章中几乎都表达了我的观点，就拿其它那些论述类似缅甸这种民主转型的博文也都从各个角度、方面与层次讲得很多也讲得很清楚了。今天我只简单补充几点，也多是炒剩饭，只不过看到一些网友对缅甸大选的评论有些偏，从而有感而发而已。

首先我要就缅甸大选强调一下民主转型过程中各种势力的角色、作用，以及他们之间的斗争、博弈与妥协。缅甸大选中最大的光环无疑完全罩在了昂山素季的头上，这当然没错。但切忌为了塑造突出的“英雄”而刻意贬低“战友”，丑化甚至歪曲“敌人”。

缅甸的独裁统治者与军政府从现代文明角度看，显然不是什么好鸟。但他们是在多年前缅甸实行民主出现混乱时趁机上台的，这些年下来，虽然有外界压力以及更多的民众抗争，如果他们真想顽固不化坚持到底，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选举。昂山素季占据了整个国际媒体的同时，各位稍微阅读一下缅甸的历史就不难发现，那里的独裁掌权者确实在每个时期都在不同程度地为民主政治留下了一个“后门”，甚至弄出了一个最终埋葬自己的“民主路线图”。更何况，在对付理性温却坚定要结束专制的弱女子昂山素季时，他们可谓手下留情了几十年。但凭这一点，我就认为如果这次选举能成功把缅甸导向现代民主国家，昂山素季的诺贝尔就应该象当年的南非那样，由“英雄”和“敌人”均沾。

除了独裁者之外还有一个力量同样不可忽视，那就是缅甸过去20多年层出不穷的草根抗暴与众多反军政府的人士，包括为数不少的比昂山素季要激烈得多的民主人士。这些人受教育程度不高，更不用说像昂山素季一样有留学英国的背景，也没有昂山将军的家世，同国际社会来往不多，当然，确实有一批只反专制却并不知道民主为何物的草莽英雄……但正是这些人长期的街头抗争与流血，让缅甸独裁者感到昂山素季才是可以打交道的人。这些人即便牺牲了，由于信息闭塞以及知名度不高，也无法引起国际社会的任何关注。这些人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在多年的抗争与牺牲后，大多数人最后投奔到昂山素季的麾下，成就了昂山素季的追求。当然，在争取的民主的过程中，这些人中为数不少的也曾经严重怀疑她，对昂山素季与当局的妥协和博弈不解，对她的抗争的方法表示极度不满，甚至给昂山素季设置障碍。

但当昂山素季取得胜利，甚至要“位于总统之上”时，我们也不应该忘记这批人——实际上，多年来的国际媒体，已经给世人一个印象：缅甸就一位英雄，她是英国培养出的昂山素季。说严重点，没有昂山那些“战友们”的长期抗争与牺牲，很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昂山素季。没有激烈的反对派，那些掌握大权的统治者很可能不屑于敞开同一位“弱女子”的对话大门。

这样说并不是贬低昂山素季的作用，正如强调国际社会对昂山素季的支持而不会贬低她本身的作用一样。我想借此强调的是，我们应该看到小国缅甸转型的复杂性。我不反对任何人强调转型中其中一方的力量与作用，尤其是昂山素季的，但我不认同那种夸大其中一方的作用，肆意贬低另外一方。

其次我们要认识到，缅甸的民主大门才刚刚开启，民主之路还很漫长。其中各派力量分别面临严重的挑战。

缅甸独裁者与军方并没有退出历史舞台，枪杆子还是缅甸的主导力量，使得缅甸的民主成为诸多转型中的一个奇葩，或者可戏称为“半专制半民主”的国家。留下的一半专制是否会在民主化的过程中“幡然悔悟”，甚至靠枪杆子重新颠覆民主政权，就像20多年前发生的那样？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这其中关键可能又掌握在昂山素季手里。她真正掌握大权后会如何逐步削弱军队干政而不引起他们的恐慌？她是否能让缅甸的经济发展有一个新的面貌？她能否摆平各派势力尤其是那些“比她更民主”也更激进的派别？她能否让缅甸不再陷入混乱从而给军队提供翻盘的借口……

这些我都无法预见，但有一件事我已经看见了，那就是某个邻居大国的媒体该忙了——接下来几年，他们会像当初报道伊拉克混乱局势一样，不遗余力地报道民主后的缅甸如何混乱不堪，他们会一次又一次走上缅甸街头采访缅甸民众，询问他们对缅甸民主新政权的看法。而你自然而然地将会一遍又一遍的听到“民主给缅甸带来了混乱”以及“民主政府的种种缺陷”，会看到缅甸民众如何怀恋独裁与悔不当初的表情……嘿嘿，鉴于你没有机会去缅甸，这个我可以事先告诉你，对这种新闻一笑置之吧。你现在看不到伊拉克、突尼斯、利比亚混乱的消息了吧？

毋庸讳言，民主后的缅甸肯定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磨合期，也会出现不适应甚至混乱的局面，而且民众因为能够站在街头可以随便评论政府、批评当权者而让你感觉到他们每个人都心怀不满，但只要想一下独裁与军政府时代，哪一个缅甸市民敢对外国媒体镜头表达对政府和执政者的不满？

独裁可以一夜推翻，民主却不是一日建成的，更何况缅甸搞出了独裁与民主共舞的局面。以缅甸糟糕的经济状况，以及长期专制独裁统治积累下来的弊端，新的民主政权不但要为自身的生存寻找出路，更要为长期的独裁专制遗留下的问题买单。这已经是很多民主转型成功的国家都经历过或者正面临的问题。希望缅甸能够一路走下去，也一路走好。

杨恒均2015年11月12日写于孙中山先生诞生一个半世纪纪念日

点击或在网上搜索我如下的文章，以加深对缅甸转型的理解：

同昂山素季打交道的独裁者们

专制都是突然倒掉，民主不是一日建成

为什么是孙中山

假如我们不喜欢你，你可以走吗？

中国出了个蒋经国

光有曼德拉和甘地是不够的

制造一个你可以打交道的敌人

英雄和敌人

历史会怎样记住你们？

如何评价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