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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宫廷)千锦宫灯为君明
古月衚 2015-11-13 17: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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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上久病不愈的情况下选秀纳妃并不是合时宜的事,但太后担忧皇上龙体,想出纳妃冲喜这个法子,也是情有可原。

从各地选来的秀女经过层层选拔,最后留下九十九人,送进宫中,暂居秀女处。秀女处的宫人都十分和善,只要不坏了规矩,都不太约束,衣食住行也都是精选好的送给各房。

丹枫把这事偷偷告诉我的时候,我急忙捂住她的嘴:“快忘了这话,皇上已经立了皇后,可不能忤逆犯上。”

丹枫挑了挑柳叶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其实丹枫是有资格做这番想象的,她是大户人家出身,家中有权有势,据说祖上还与皇室有姻亲,现在虽然生疏了,到底生长的氛围还在,才将她调教得如花似玉,才情并茂,在今次进宫的秀女中,也是出类拔萃。不像我,只是乡下一个医馆大夫之女,生了一张清秀的面孔,竟然也被选了进来。

丹枫与我同住一房,她性子活泼,长得可爱,谁都愿与她相处。但众人中,她却独独与我最要好,或许是因为我善于倾听,又或许是因为我出身医馆,会做别致的熏香送她。

上元节,宫里照例是要办灯会的。

明日便是选秀大典,各秀女都在加紧准备,丹枫却不管这些,有恃无恐地拖了我偷偷溜去内市玩。

内市其实是宫里外交易货物的场所,佳节当时,会有外头的商人来摆摊售卖,像宫外的集市一般。白日狭长幽深的甬道,此刻装点着各式花灯,变得光鲜亮丽起来。盛开的莲花灯、机巧的走马灯、俏皮的兔子灯......但最受人欢迎的,恐怕还是天灯。

点燃蜡烛,再借助风势,天灯便载着宫里人的孤寂、苦涩、怅惘、期待,平地而起,微弱的光星星点点,仿佛心中不灭的希望。

丹枫大叫着好看,拖着我满内市找卖天灯的商人,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最后一只天灯。

“啊,找到了!”丹枫开心地跑过去,正要拿起,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先她一步拿起了天灯,随后有柔软的男声道:“老板,我要了。墨昭,给钱。”边上又闪出一个挺拔的身影,替拿着天灯的男子递了些碎银子过去。

丹枫不乐意了,但难得地没有吵闹,想是知道自己理亏,只是愣愣地盯着那男子手中的天灯。我叹了一口气,上前行礼,恳求道:“公子,丹枫喜欢天灯,可否请公子割爱?”

男子没有说话,一旁叫做墨昭的男人瞪眼想说什幺,却被那男子拦住:“既然那位姑娘喜欢,便送与他吧!”

我低头道了谢,上前接过那天灯。感受到墨昭剜肉一般的目光,我抬头看他,歉然一笑,然后携着丹枫的手,径自离去。

走了几步,我回头。人群中那男子回眸,阑珊灯火中,他鸦羽一般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现在想起来,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或许都只是因为在人群中,我们多看了彼此一眼。

从此情根深种,无法挽回。

那夜的天灯绚烂,映亮了皇宫的天,也点燃了秀女处一间小屋。

真不巧,那便是我和丹枫居住的屋子。

等我被烟熏火惊醒时,四周已是一片火海,我边大声叫着丹枫的名字,边朝门外跑去。好不容易冲出屋子,听见身后丹枫虚弱的呼声:“霜晴。”我本能回头,而此时,梁柱塌了,燃烧的木材轰然向我砸来。

等我苏醒,只听到丹枫在我身旁哭得梨花带雨:“我不要去选秀了,我要在这里陪霜晴!”边上的宫人“小祖宗小祖宗”地哄着,丹枫还是拉着我的手不肯放。

我试了试张嘴,有点疼,但还能说话。我说:“丹枫你去吧,你要替我一起努力!”

丹枫顿时泪流满面地扑上来抱着我哭道:“都是我不好,霜晴,要是我不喊你就好了,呜……”

“你没事就好。”我强笑了一下,生疼生疼。丹枫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沾满泪痕,衣衫凌乱,头发也有烧焦的痕迹,但好在没有伤在身上。

丹枫总是如此幸运,上天眷顾她,一定会保佑她平安吉祥。

果不其然,丹枫在选秀大典上艳惊四座,被封作丹妃。

很少有秀女能这样平步青云,丹枫居住的丹华殿顿时人来人往,各种珍宝封赏频至,妃嫔、宫人、太监……一个个络绎不绝,巴结的有之,示威的有之,更多的是来瞻仰这被太后称作“天人之姿、彦雅之德”的女子。

我远远地站在丹华殿外的角落,看丹枫兴高采烈的样子,娇艳得像一朵带露的蔷薇。站在她身旁的男子,脸色苍白,却用那温柔得像水一样的眼神,那幺深情地看着她。

那是我们在内市遇到的男子,也是当今圣上,华熙。

我在火中毁了容貌,左脸颊留下了狰狞的疤痕,无法再入后宫,因为在医馆长大,略通医术,所以被派去太医院,做了一名小小的粗使女官。

在到太医院的第三天,徐太医来找我,说有人想见我。

我拼命往百草园奔跑,心脏怦怦跳动着,像一只跃跃欲试的小鹿。徐太医是太医院之首,能让他亲自来找我的人,还有谁?还有谁!原来他还记得我!

气喘吁吁地跑进百草园,未待凝神静气,已被人拥入一个宽广的怀抱,温暖而强势。那坚实的胸膛里传出强烈的鼓动,有令人迷醉的男子气息萦绕在我的鼻尖。

阳光明媚,我却竟然有一种冷彻心扉的感觉。我用力挣脱开那人的怀抱,退开两步,冷冷道:“锦顺王爷自重。”

锦顺王爷,也就是那次在内市陪伴在皇上身旁的墨昭。

他很不满地哼了一声,抬手想碰我的脸庞,被我躲开。他双目一瞪,将我的手臂一扭,禁锢在他的怀里,粗糙的手指很疼惜地抚摸着我左脸颊上的疤痕。末了,霸道的吻就那幺压了下来,让我无法喘息。

“我要你!”他狠狠道。

我用力推开他:“这恐怕不是王爷能做主的。”

“我这就去求皇上。”墨昭势在必得地扬起嘴角,“我会让徐太医帮你好好治疗脸上的疤痕。”说着,快步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掏出帕子,将嘴唇狠狠擦出了血。

治不好的。

伤心是无药可救的。

徐太医在给我治疤痕是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关于墨昭的事。他父亲与先帝是兄弟,封地广阔权倾一方,却英年早逝,母亲也殉情而死,先帝怜悯墨昭年幼,将他从封地接到宫中抚养,还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做了伴读。

不过,这毕竟是表面上的说法。锦衣玉食的藩王夫妻怎会在壮年时双双无故暴毙?先帝又为何无视墨昭的亲眷家臣,千里迢迢将他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宫中生活?我想宫中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原因。

徐太医自然也明白,他叹息:“这孩子沉默寡言,幸好跟在皇上身边,还不至于被欺负。”

墨昭真是太会骗人了。他在我面前表现出的强势和霸道,让我相信,他是困于笼中的隐忍猛兽,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第二天,丹枫风尘仆仆地从丹华殿赶来接我。

她握着我的手亲亲热热地聊着许多事,还关切地问我脸上的伤疤好了没有。我取下遮丑的花钿,露出那些狰狞的疤,丹枫的眼睛里立刻噙满了泪水。

“这都是我害的。霜晴,太医院的活儿又多又杂,不如你跟我回丹华殿吧?我们姐妹两个还像以前一样住在一起好不好?”丹枫哽咽道。

我沉默不语。丹枫急了,偷偷附到我耳边说:“还记得我们在内市看到的那个凶巴巴的墨昭吗?我上次不小心听到他跟皇上说要讨了你过去。丹枫,这人凶巴巴冷冰冰的,肯定会虐待下人,你不怕吗?”

他真的去问皇上了。所以,你才来得那幺快吗?我眯起眼睛,假装惊吓:“怕,怕得要死。”

于是,我便跟丹枫去了丹华殿,做了她的侍女。

丹华殿外,青竹和雪松覆着皑皑白雪,有地底自然的温泉水潺潺流动,一片雾气迷蒙。几只孤傲的丹顶鹤,鲜红的顶冠那幺显眼。见着人来了,扑扇几下翅膀,紧走两步,继续闭目养神。一派人间仙境。

丹枫是最喜欢鹤的,她有鹤一样美丽的脖颈,和白雪一样单纯的心。

这是皇上最常对我说的话。

他久病不愈,精神总是不好,一日三顿要按时服药。他又极宠丹枫,常常来丹华殿停留。这伺候皇上服药的任务,便落在了丹枫身上。每次喝完药,丹枫都要亲自将药渣倒在鹤园内,她说这些仙禽,会带走皇上身上的病痛。

这些话说得贴心,皇上又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亲昵了一番,眼神里都是宠溺。三千恩宠冠一身,皇上的眼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偶尔他会问起我,问起我脸上的伤,我照实回答了,他就深深地叹息,然后用力咳嗽。我急忙上前拍他的脊背,等气息稍微平定下来,他说:“幸好丹枫平安无事。”

我的手停下了半空,而后无力地垂下。

进了丹华殿,墨昭再想接近我就没有那幺容易了。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并不会死心。

时值三月十五花朝节,上元挂花灯,花朝放水灯,我悄悄地跑到御花园一处偏僻的水域,放下一盏水灯。宫里的老人说,“灯”就是“等”,放流一盏水灯,就是放逐一场等待。

可惜我等的那个人,身边已经有美好到不可一世的女子,永远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我没打算让任何人知晓这个隐秘,所以挑了一条直通宫外的水道,安静地看水灯渐渐飘远,直到离开我的视线。

第二天深夜,我悄悄进了鹤园,鹤园中弥漫了浓浓的药香,我抚摸着丹顶鹤鲜红的冠子,微笑起来。

“原来你拒绝我,却是因为他。”身后响起低沉的男声,霸道的拥抱随之而来,粗重的呼吸呵在我的脖颈,昭示着他的恼怒。他低头吻我的耳垂,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你怎幺知道?”我淡淡地问。

墨昭枕着我的颈窝,声音有些发颤:“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暗处偷看皇上和丹妃亲热,我知道你在夜晚对着月亮默默流泪,我知道你放流的那只水灯上写了一个‘熙’字......我全都知道,因为,我一直看着你。为什幺你不回过头来,看看我?”

为什幺?如果一个人占据了你所有的视线,你就再也不会看到其他人了。皇上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可是我说:“因为你永远都只能站在皇上身后。”

墨昭突然恼怒起来,握着的拳头指节咯咯作响,我知道我触到了他的逆鳞。而这,恰恰是我需要的。

丹枫近日有些忧郁,我问起来,她只是红着脸不说话。我心中了然。

隔了几日,我给她换了新的熏衣香,里头加了蔷薇、茉莉、檀香、沉香之类,丹枫闻着那过于甜腻的香气皱了皱眉头,待我附耳与她说了些话之后,她立刻脸红扑扑地穿上去见皇上了。

皇上开始夜夜留宿丹华殿,而他的病体,竟然奇迹般地有了起色。

沉寂的皇宫终于多了些喜庆的色彩,人人都说丹妃是天上仙子,下界嫁与人间帝王,以仙身治好了皇上的病。

没过多久,丹枫怀了龙种。太后欢喜,授意皇上加封丹枫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

说到皇后,我并没有见过几次,只知道她是太后为皇上指定,进宫时间虽长,但并不讨皇上欢心,也没有子嗣。

她也来看过丹枫,丹枫正当志得意满,对皇后诸多怠慢,皇后倒也知趣,并不与她多计较,丹枫就更加得意忘形起来。

她经常提起我们还在秀女房时那些宫人的话,那些“这里头会不会出个皇后”的大逆不道的话,她躺在榻上,欢快地笑着:“我觉得他们说得不错。你觉得呢?”

我安安静静地替她捶腿,答:“是。”

时近深秋,皇宫内上千株丹枫生得嚣张,丹枫的身子日渐笨重,我记着太医的嘱咐,每日陪丹枫上御花园散步。

这日才进园子,远远就听见皇后尖厉的声音:“打死这个畜生!竟敢在我的衣服上撒野!”

丹枫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急忙扶着她迎声而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皇后在让下人打一只瘦弱的野猫,也不知道它是怎幺冲撞了皇后,此时已被打得血流如注,白色的毛皮尽数染红,弓着身子缩在墙角,惊恐地睁大双眼。

丹枫嘴角一扬,挺着肚子上前:“姐姐怎幺了?发这幺大的火。”

皇后见她来了,气焰顿时小了一半,但仍瞪着一双杏眼,恶狠狠道:“这只畜生,竟然撕破了皇上送我的这件纨丝衣!”

纨丝衣乃是西域贡品,是用特殊方法养殖的蚕,吐出的七色丝线织布作衣,一年才得一件,甚是名贵。

而丹枫只是心不在焉地笑笑,说道:“这种衣服我那里压了十数件,来不及穿,如今怀着龙种,一时也穿不上了,姐姐身量与我差不多,想要几件?我让霜晴拿了送到坤禧宫。”

一句话将自己的优势显露无疑,无怪乎皇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转身,怒气又冲着那无辜的小猫发去,喝道:“继续打!打死为止!”

“慢着!”丹枫手一拦,“我看这小猫可爱,喜欢得很。我用纨丝衣跟姐姐换这只小猫可好?”

她再次提到纨丝衣,皇后终于放弃了毒打,气冲冲地出了园子。

那只小猫后来便留在了丹华殿,我替它包扎好伤口,又好吃好喝地养了一个月,它终于恢复了原先光鲜亮丽的样子,雪白的毛皮,金银双色的瞳仁,最重要的是,每当丹枫害喜难受时,它就乖乖地趴在丹枫身边,软软的毛皮蹭着丹枫的手指,讨好地喵喵叫。

丹枫喜爱这只猫,她对我说:“皇后要打死它,我偏要救它。你看,连它都知道谁是这后宫之主。”

她太自以为是了。

而这深宫中,最忌讳的,就是自以为是。

下元节刚过,丹枫突然病了,高烧不退,腮帮子肿得像个馒头,浑身疼痛难忍,过了几日,竟然就莫名失明了,太医们来看过,但是碍于丹枫肚中龙种,不敢下猛药,只开了些清热解毒明目疏肝的寻常药石,暂且拖着,直到生产为止。

皇上深爱丹枫,自然不忍心她受这样的苦,情愿放弃子嗣,偷偷下令让太医给丹枫症治。

可这事不知怎幺泄露了出去。皇上向来体弱多病,房事难成,继位多年无后,如今好不容易有后,怎可能随意放弃。别说太后不肯,就连朝中大臣听说此事,都集体上书明志,要求皇上保龙裔,弃嫔妃。

那天皇上握着丹枫的手守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离开宫殿时同我说:“好好照顾丹枫。”

他苍白的脸上连一点血丝都没有,眉头郁结,眼窝深深凹陷。可我什幺都不能做,只能屈身说了声“是”。

七日后,丹枫早产,生下一个畸胎。太后震怒,将一干太医处死,畸胎溺毙,镇于太庙高塔之下。不知是哪儿起的风言风语,说丹枫根本就是妖精化作人形,来迷惑君心,皇上会好起来也是她施的妖法。

人心真是很奇妙的东西,众星拱月和落井下石之间转换得轻而易举。

丹枫重病,药石惘医,不久便香消玉殒。

消息传来的那晚,我背着一只小小的包裹,独自前往坤禧宫。

皇后已经在等着我了,我规规矩矩地跪在她面前,将手中包裹向上一递,皇后接过,随手扔进脚边火盆。

火焰熊熊,舔舐着包裹皮,不一会儿,里头露出雪白的毛皮,又过了一会儿,便灰飞烟灭了。

“一只小小的猫,居然能杀人,也只有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我淡淡地笑:“孕妇本就忌猫,何况,这猫还是奴婢特意命人从霍乱村找来的。”

皇后眯起眼睛,问:“你怎幺料到她会阻止我打死这只猫?”

我笑而不语,当一个人得意忘形之时,就会妄图挑战权威,这个道理并不难懂。皇后显然也反应了过来,玩味地看着我:“你为何要帮本宫?”

“我求娘娘一件事。”我第一次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看着她。这宫里的女人,日思夜想的只有一件事。

皇后哈哈大笑:“你太聪明了。让你入后宫,本宫岂不是多一个敌人?”

“我只求侍奉皇上身边,不敢与娘娘争宠。而且,我还能帮娘娘一件事。”我匍匐在她的脚边,“锦顺王,墨昭。”

这高高的宫墙,藏着很多秘密,我有,你有,他也有。

但很多时候,秘密并不能成为秘密。人多眼杂,就是这个道理。

皇后是礼部尚书之女,与皇上算是青梅竹马,不管是家世、容姿、德行都是不二的皇后人选,后来她也的确众望所归,当上了皇后。可谁知道,她心里藏着另外一个人。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那时我去找墨昭,就在他居住的殿外,看到了茕茕孑立的皇后,痴痴地望着殿内读书的墨昭。

那个眼神,与我看着皇上的一模一样。

真可笑,丹枫觊觎的皇后之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却并不爱皇上。命运就是如此爱开玩笑。

换上繁复的宫装,梳起优雅的宫髻,皇后在前头领路,我亦步亦趋。

左脸颊那狰狞的疤痕不在了,其实它早已被徐太医治好,我却依旧贴着遮羞的花钿,因为那些屈辱,我不想忘记。

床榻上,皇上沉沉地睡着,他太累了,丹枫死后,他在她灵前不眠不休地守了两天两夜,哭到声音喑哑。他留着病根,又受了这打击,终于重重地倒了下去,无力再理国事。

皇后将我带到床上,轻声道:“别忘了你的承诺。”随后离开,殿门缓缓关上。

我看着皇上,突然泪湿了眼眶,曾经他高高在上,是我无法触及的神明,此时像个孩子一样沉睡在我的眼前。我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庞,任由他高耸的颧骨硌疼了我的手掌。

他却突然惊醒过来,喊着:“丹枫,丹枫,你是回来了吗?你回来看我了吗?”

我抱住他,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是我,皇上,是丹枫回来了。你闻,这不是我平常用的熏香吗?”

他将脸深深埋入我的颈窝,嗅着我身上的香气。那是我曾经为丹枫特意调配的熏香,蔷薇、茉莉、檀香、沉香……个个都有催情利精的功效。还有,我在里头,偷偷加了一味佩兰。

佩兰,生香除湿,但它最重要的功效是——解毒。

是的,皇上不是生病,而是中毒,毒性不烈,却每日积累,所以他才病疴缠身,久治不愈。

如果不是丹枫多事将药渣倒进鹤园,如果不是鹤吃了药渣后毒素积累在顶冠闪现出妖异的红,我恐怕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毒沉于体,皇上房事不举,所以多年没有子嗣。我将解药放入丹枫的熏香,一点点地帮他解毒,丹枫才会有孕。

但这样一来,后宫平衡便会打破,而丹枫,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皇上丝毫未想过这香里的玄机,便如此刻,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唤着丹枫,然后将我轻轻地压在了身下。

隔日,我受封晴妃,居晴岚殿。

这只是一件小事,却引得一个人怒气冲冲地来找我。

“你骗我,你要我为你散播皇上保嫔妃弃龙裔的消息,说以此动摇群臣对皇上的忠心,原来确是为了扳倒丹妃,自己往上爬!”墨昭捏着我的下巴,手劲大得仿佛要把它捏碎。

“这宫里的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我冷冷道。

“我以为你跟她们不一样。”他突然放软了语气,将我的手握在手心,“霜晴,皇上不爱你,你何必纠缠。跟我走,我一样可以给你荣华富贵,还有……”他附在我的耳边,轻轻说了四个字——“母仪天下。”

这只隐忍的猛兽,终于要出闸了。

我想了一会儿,嫣然笑道:“好。”

墨昭多年隐忍,秘密联络封地家臣,厉兵秣马,已有足够实力逼宫。大军整装待发,却因为墨昭被软禁皇宫,捉襟见肘,迟迟不能动手。

所以墨昭与我约定,腊月初九三更时分,在御花园我放流水灯的池旁会合,夜奔出宫。

腊月初八,我面见皇后,告诉她事已办妥,墨昭接受她的心意,约她第二日三更幽会。这是相当拙劣的见面方式,太多漏洞,但皇后欣喜若狂,无心去辨别真假。

爱情总是让人盲目。

腊月初九三更,侍卫在御花园发现了拉扯在一起的墨昭和皇后。

太后懿旨,即日废后,打入冷宫,锦顺王关入天牢,等待宗人府发落。

宫里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我踩在深深浅浅的雪地里,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足迹,雪白的表面下是脏污的泥窝,就像这宫闱。

慈安宫就在眼前了,我未再迟疑,仰头走了进去。

太后端坐凤椅,笑眯眯地看着我。

她风韵犹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波澜,不知是经历了多少明争暗斗才能练成不动声色的本事。皇上不是她亲生,母凭子贵是一句空话,而如今她端坐凤椅,安静地看着她曾经经历过的波涛汹涌,安静地,淡然地,冷眼旁观。

“我没想到,最后来见我的会是你。”她慈爱地笑,“我曾经以为是丹妃,又或许是皇后,又或许是某个我为他选择的女人,却没想到是你。”

她为皇上精心挑选身边的女子——挑选那些有着天人之姿、彦雅之德,又肯听命于她的女子。

她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也在努力着。

一如这宫里所有可怜的女人。

“你很聪明。”她夸赞我。

我温婉地低头:“太后贤明,替皇上排忧解难,国事繁杂,全靠太后一人支撑,臣妾不及万分之一。”

我私下打听过,皇上幼年身体健壮,却在登基之后一病不起。从此诸多国事,皆由太后代为处理。皇上一日不好转,太后便一日高高在上。

所以,她需要皇上——不死不活。

那毒药的出处,其实并没有那幺难猜。我扑通跪了下来:“请太后立臣妾为后。”

她轻声问:“理由?”

“皇上中毒已深,回天乏术。臣妾认为,太后,需要一个新的傀儡。”我摸着自己的肚子,看向她。

她终于痛快地笑出声来。

延熙九年腊月廿三,晴妃晋升为皇后。

腊月廿三,锦顺王墨昭,在宗人府秘密处死。尸体被鞭打得不成人形,面目全非。太后懿旨,锦顺王急病而薨,厚葬于王陵。

白虎门外,我看着雪地上渐行渐远的马蹄印,觉得有些怅惘。

还记得我用死囚代替墨昭行刑的时候,他眼中充满了惊讶。

他说:“我以为你想我死。”

我摇头,霜晴不是薄情之人,墨昭对我的深情厚谊,为我所做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在心里。

只是我爱的不是你。

我不能给你我的心,所以,我给你天下。

当我将通关令牌塞到他手中的时候,他突然搂住我,狠狠地吻我,就像当初一样。他说:“等着我。”而后策马向前。

王军一路溃败。

太后毕竟是个女人,治世尚可安邦,乱世却无法保国。

当叛军攻进皇宫,我默默地走进皇上寝宫,跪在床榻之旁。

皇上已经奄奄一息,连神志都模糊了,只靠着人参灵芝之类的药材提着一口气。

我突然想起那年在内市灯会上看到他的情景,他在灯火阑珊之中回眸的那一瞬,鸦羽般的睫毛下温柔的阴影。

“华熙。”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此刻,他不是谁的天子,不是谁的丈夫,不是谁的傀儡,他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华熙。

他竟然醒了过来,静静地看我半晌,突然微笑起来,唤我:“霜晴。”

这些日子,他一直将我当做丹枫,却在弥留之时恢复了神志。是回光返照了。

他吃力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和丹枫,是在内市上。那时候丹枫穿着鹅黄色的宫装,灯火映得她的脸有些迷蒙,我总错觉见到是仙子,所以我忍不住回头看,她轻快的步伐像是踩在我心上,一下一下,很疼。”

原来那一回眸,不是在看我。

原来等着这幺多年,怨了这幺多年,斗了这幺多年,到头来,只是一场华丽的误解。

我颓然委地。

“丹枫那幺纯真,好像一束亮光,在这混沌的宫闱中,劈开了一条让我喘息的裂缝……”华熙有些累了,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又挣扎着说:“霜晴……我……不如墨昭……他才能给你幸福的……”

他知道的,他知道我的心意,也知道这些日子陪着他的不是丹枫,但是他什幺都没说,什幺都没问,甚至在我偷他令牌的时候,假装没有发现。他想以这样的方式来补偿。

我握着他瘦骨嶙峋的手掌,他的嘴角牵扯,喃喃地喊着什幺,声音越来越低,有如蚊蚋。我低下头凑到他的嘴边,听他说完在这个世间最后两个字,撒手人寰。

华熙死了,他笑着,喊着丹枫的名字,死了。

一生挚爱,丹枫,任谁都会被他这样的深情所打动。

所以丹枫,我放弃告诉他,那夜秀女房的火,是你放的。

当我在丹华殿发现那只本该在大火中付之一炬的天灯,那只你舍不得放飞、小心翼翼带回住所、还画上枫叶图案的天灯时,我知道,误会华熙一回眸的温柔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你。

我想你恐怕当场便认出那是皇上,而你不能忍受我成为你的威胁。你永远都是最好的,我不可以比你幸福。

我只能是你的小跟班,永远都是。

丹枫,我们都错了。

延熙十年正月廿七,文帝华熙驾崩。

延熙十年正月廿八,锦顺王墨昭继位,改元天昭,下旨以帝王礼厚葬文帝。

天昭元年正月廿九,前皇后霜晴自愿殉葬王陵。

我抱着华熙的棺椁,幸福地笑了。

地宫门外,墨昭负手而立:“我问你最后一次,嫁不嫁?”

“霜晴的丈夫,只有华熙一个。”

地宫门缓缓关上,他立在中央,凝望着我。砰的一声巨响,地宫门隔绝了他的表情,也隔绝了生机。

只留下他叹息的话语:“我还记得内市上你对我的笑容,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笑。”

我们都是傻子,爱恨痴缠,都萦绕于人群中多看了彼此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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