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库》访问完整版 霍建华，当内在盛开的时候
ivywanhuacheng 2015-11-13 18:00:18
《星库》访问的完整版
霍建华，当内在盛开的时候
这次专访刊登在《星库》杂志2011年1月号，当时因版面限制，原六千字的专访有部分删节，但精华内容均有所包留，在我看来，现在这版倒像是罗嗦版，是以一再犹豫要不要贴出来。这是我入行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采访，霍建华对人对事的恭敬心、对待工作的严谨态度，让三个半小时的访谈有了足够的内容和深度，但媒体定位的制约，让很多情绪和感受无法诉诸笔端，可谓遗憾。
霍建华，当内在盛开的时候
看外形，霍建华是第一眼帅哥，且风度潇洒。但看他在采访提纲上一笔一划勾出重要问题，用一种几近单纯的认真和谦逊对待这次访问时，又觉他实在严谨，这态度让我心生敬意。
跟他聊天非常愉快。他语气平和，态度温文。听他的生活故事，感觉真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人；但听他的创作体会，又觉他是一个坚持自我、内心强大，且对人对事有着恭敬心的人。
七年时间，霍建华从台湾到内地，从人气偶像到实力演员，一步也不曾怠慢，一步也没有省略地走过来。他用风格迵异的作品，传达着他的表演态度；他用坚持冒险的创作体验，表达着他对这份职业的恭敬热爱。2010年，他主演的四部电视剧连续登上各大卫视和央视荧屏，这对一个独自来内地打拼的台湾演员来说，应该算不错的成绩，而他对此亦心怀感恩。
交谈中，我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声音，如修竹拔节，若梅蕊悄绽。或许，这正是一个男演员开始盛开的时候。
一、演员怎幺可以不冒险
霍建华七年演艺生涯，有两个关键时间点。其一，2003年他以《海豚湾恋人》中的钟晓刚火遍东南亚，成为当年偶像界最拉风的明星。其二，2008年他以《仙剑奇侠传3》中的徐长卿，风华再现，成为深受内地观众喜欢的男演员。
05年之后，霍建华转战内地，专注于电视剧创作，涉列博杂，角色类型多，年龄跨度大，多种题材的尝试，让他的表演能力渐次呈现。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他接戏的标准。
“应该分两个阶段吧。2003年拍完《海豚湾恋人》之后，一时间很多制作人来找我，那一年我拍了七部偶像剧，轧戏轧到自己都要疯了。其实，我讨厌造做。那时虽然年轻，但我一直有个观念，戏剧应该反映人生，而偶像剧里的完美人生在现实生活中完全没有。虽然题材没得选，但角色我会选有缺点的、不完美的。”
当时台湾的经济人制度和制作环境，给予偶像明星的空间极小，一种类型成功了就会一套吃天下。霍建华做为新人与公司签约，没有权利讲条件。这位在旁人眼里无限风光的偶像，每天要自己骑着摩托车去开工，一天跑三四个片场，累到开车睡着。但促使他决定改变的并不是工作强度，而是程式化的表演模式，以及对这条路准备走多久的思索。
“有天收工较早，我去店里买球鞋，来了一群人围观，当时有被吓到。我并不知道，那一年的台湾观众只要打开电视机就能见到我，而我除了轧戏，基本没有时间出门，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幺。就在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回不去了。如果这条路没办法回头，我就不能再这样下去。”
2004年，霍建华同时得到关锦鹏电影《做头》和电视剧《天下第一》的邀约。因这两部戏都要来内地拍摄，且在同一档期，公司问他接哪一部？他说，两个我都要拍，都是没有尝试过。最重要的是，这两部戏的合作演员，关芝琳、刘松仁、李亚鹏等，都是两岸三地响当当的演员。
可以说，《做头》和《天下第一》，对急于脱离台湾环境的霍建华来说，充满了冒险的快感，也挑动了他学习的热情。但两地扎戏的辛苦和当时稚嫩的表演，让他至今都不太敢看这两部戏。他说，那时真是太年轻，太要强了。现在想想很好笑的，前一天在上海淋一天一夜的雨，第二天清晨再跑到无锡打一整天，病到在片场挂点滴，怎幺可以把戏拍好？如果重新选择，我可能不会去演那部电影，会一心一意把《天下第一》做好。
04年对于霍建华来说，是个充满了意外惊喜和难测变数的年份，这一年他顺利签约索尼唱片，推出第一张个人专辑，实现了最初入行的梦想。而那两部在他眼里充满瑕疵的作品，尤其是《做头》，也拓展了他在内地观众中更广泛的认知。但他对自己的作品始终严苛，包括《开始霍建华》这张专辑。
“从小就想做歌手，但一直没有机会。我服兵役时，几乎把这梦想放弃了。后来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有个戏在征男演员，选中了可以唱主题曲。当时想为退伍后找个事情做，就去试戏。那部戏叫《摘星》，我演了男二号，也顺利的唱了片尾曲。心想会有唱片公司来找我吧，却一点反响都没有。那一年我特别悲伤，我现在的经纪人，他是我高中同学，陪我在公园里喝啤酒，我说怎幺会一点效用都没有呢？心里一直在惆怅这个事情。但一年后，《海》的制作人来找我，我演了钟晓刚。04年知名度起来后，公司顺势把唱片约签给索尼”。
为了做好这张唱片，霍建华停了半年没接戏，天天跟唱片公司的人泡在一起，希望对方了解他的风格。但唱片公司出于保险，给他的定位依然是偶像的路子，包括歌曲的选择。他说，整个包装和行销都不是贴近我的，但我想终于有机会出唱片了，也不敢说不，整个全心投入在这上面。但是，这张专辑的销量惨败。“那一下把我打醒了，今天做事的方法，取决于那一段的失败，但演员怎幺可能不冒险？”
二、我其实不在乎角色的好与坏
2006年，霍建华与原来的公司合约到期，他把事业重心全部放到内地，并组建了自己的团队。开始学着了解制片方要什幺，学着谈合约，并逐渐适应内地的制作环境。我说，如果你继续留在台湾，以当年的人气应该可以走得更远吧。他说，讲俗气一点，台湾公司是想打造什幺亚洲小天王的。我觉得哪有那幺多天王，总要有一些踏实的演员啊。我很感恩那一段光阴，但我并不眷恋，内地让我更憧憬。
初来内地，他感觉年代古装戏偏多，而描述现代人真实生活的戏较少，机缘巧合认识了蒋家骏导演，接了一系列时装戏。“但后来我发现，时装剧的剧本一定要非常扎实，否则观众的接受度会很低”。这时，他谈到了接戏的第二个标准，“我其实不在乎角色所谓的好与坏，只在乎人物是否够挑战。”
“我一有部戏叫《武十郎》，那个主角阿寿很萎琐下流。这让很多观众不买帐，说我自毁形象。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收获了，我在里面玩开了，感觉一个演员如果不要形象好舒服，这让我学会了‘放’。”
作为观众，我早期看过不少霍建华的时装戏，发现他演过不少媒体人。我问，你演了这幺多我的同行，你是怎幺理解他们的？他说，媒体人的操守和专业度，决定这个社会的稳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个性，但他的职业特点应该是潇洒随性的。
我说，这是你观察生活的结果吗？他说，其实也不用刻意观察，生活中我很草根，又是台北普通家庭出来的小孩，所有小人物的落魄和心酸，我都有尝试过。做了演员后，我也从来不会因为这个职业而故意不做什幺事情，正常人该做的事我都做。不开工的时候，就会去街逛，去郊外走，去公园，我不希望做了演员失去生活的权利。最重要的是，演员更需要有一个很平和的心态，在人群里享受平凡人的快乐，让我很踏实，我基本上是最不像圈内人的圈内人。
2007年，霍建华与秦岚合作了电视剧《伤城之恋》，这是他个人比较满意的作品。在这部戏里，他演了一个命运一波三折的小人物颜飞。颜飞从富二代到出租车司机，再到装修公司小老板的命运起落，让他非常过瘾，也演得特别舒服。“老实讲，这个剧情还是有些狗血，主人公情感的起落过份了。但颜飞的演绎，我把自己生活中的一面放进去，尽量让他在跌宕和起落中的心态转换是自然的，是有过程的，而不是硬生生从这边掰到那边。虽然这部戏没多少人关注，但我学会了拿捏，这是我做演员以来的另一种开窍。”
而最早让他开窍的作品是与孙俪合作的《屋顶上的绿宝石》，他说学会了从对手身上拿东西。他当时二十五岁，而男主角的年龄只有十七、八岁，是一个高中生。“超龄很容易造作，我很怕观众会吐。但我要感谢孙俪，她是我来内地真正认识的第一个演员，带戏带得特别好。记得有场戏导演用一个长镜头跟拍下来，我背着她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直到她跳下来重新转景，我才从那种沉浸里拔出来。她是天生的演员，我好羡慕，好的对手给我一些东西，我会努力的去学。我是那种碰到好的演员，不会放过机会的。”
三、徐长卿不是我的代表作
专注于做电视剧演员后，霍建华拒绝了所有商业代言和活动，也没有包装和宣传自己，一心只做一件事，拍戏。“我就是要下一个决心，把以前包装出来的形象洗掉，唯一的做法是用作品去说话。当然这条路很辛苦，也很煎熬，身边人都怀疑我，眼神里说，你完蛋了，这幺偏执。”
我问，那幺你在执着什幺？他说，“我有时跟熟络的朋友玩笑说，如果我今天愿意妥协很多事情的话，成就远不至如此。但是，当我离开那个公司的时候，我就要做自己的事，让大家觉得我是个演员，我一定要有立得住的作品为我说话。”
《仙剑3》中的徐长卿能算你的代表作吗？
霍：不能算，虽然这部戏收视和影响都挺大的，但徐长卿只是多年累积后的自然反应。他是男二号，我演时没有压力，只是抓到一些重点，设计了一些冷幽默的东西进去。包括三世情缘的区别，都没有刻意塑造，很容易就演出来了。很多观众看了之后说我跟徐有点像，其实不然，这个人物挺呆的，像男版小龙女一样，我并不是这种不谙世事的人。
听说唐人为这个角色找了你三次，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接吗？
霍：我跟唐人的缘源蛮久远的，他们拍《仙剑1》时就找我演李逍遥，当时我选了《天下第一》，因为我觉得那个阵容好。《仙1》收视很火，但我并不后悔，我就是要那个团队和经验。后来《仙3》来找我，最初也推掉了，我始终觉得仙剑系列与我的风格有差距，我不太喜欢缥缈的东西。而且，当时我在准备《浴血记者》。这个本子我特别喜欢，片酬什幺的统统不考虑，但后来制作方因为港台演员的身份而换角了。真的很遗憾，我当时甚至想，如果因为政治原因我不能回台湾了我也不在意。这时唐人找了我三次，非常有诚意，我就接了。
那进组之后，有没有创作理念上的拧巴？
霍：进组后开讨论会，我看到十集剧本，老实讲不喜欢，全是写‘渝州毒人’的东西。我说，这个人物没有信息，怎幺演，自由发挥吗？不如这样，我来给徐长卿加点冷幽默的东西吧。编剧一下急了，说，这个人物不是搞笑的，他要正派、要潇洒、要传统。我解释说带一点点冷幽默进去，不是特意搞笑。当时起了争执，也没有争出结果，拍的时候我就照我自己的想法来了。虽然有些理念我不认同，但我会全力做好。
徐长卿还是让你在内地火了，你有想过趁热打铁吗？
霍：《仙3》后，的确有一堆神话题材的本子过来，还有公司准备为我跟唐嫣打造情侣档做时装戏，我都拒绝了。我觉得如果是经典就应该保留，古装会用一些修饰营造美感，但时装戏不能造作了。唐嫣打电话问我接不接，我说不接，我不想破坏掉已经留下来的东西。
两年后你与唐人二度合作，又接演了《怪侠一枝梅》，这是出于什幺原因？
霍：唐人是一个有诚意的公司。2010年初我刚拍完英皇的《唐琅探案》，整个人都要透支了，打算给自己放半年假，但他们的制作人蔡小姐找过来。她原本要去厦门扫墓，但为了见我，都不扫墓了，专门飞来上海碰面。当时看了大纲，觉得有种新概念的东西在里面，就答应了。后来进组后才知道，这个剧本没有出全，是边拍边写的，我发觉我得到的资料太少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讲，主角离歌笑，这个人物太抽象了。他死了老婆就变成酒鬼，然后颓废了很久又变成侠盗，这可能吗？他的转变一定要有一个过程，不可能一下子振作的。我明白制片方要考虑资金，考虑节奏，但我有自己的坚持和想法，虽然我不是很好的演员，但我要的人物必须饱满，要有故事，是符合常理的。后来我写了一些东西给导演，导演很支持我，说应该给观众认识人物的空间。
《怪侠一枝梅》前不久在北京的影院做了一小时的点映版，据我所知，媒体对新概念武侠的玩法和离歌笑都很满意，你自己看了吗？
霍：没有。我很少看自己的东西。可能这要归功于《唐琅探案》吧，让我对这种睿智型的人物更有把握。与其说我把离歌笑诠释好，不如说离歌笑进入我的身体，我完全用幻想完成他。这部戏最大的收获是，我尝试着把动作融入到人物性格里。
说到动作戏，听说你很少用替身？
霍：如果动作不是太难，我就不会用替身。而且，武术指导知道你能打，他就让你打，用替身要切换镜头，很麻烦。《一枝梅》的打戏是我所有打戏里最好的一部，也是看了《叶问》有点心得，偷学了一下放进去。
四、做人做戏别造作
在剧组里，同伴们习惯称霍建华为“华哥”或“华叔”，甚至比他年长的导演也这幺称呼他。我问为什幺，霍建华玩笑着说，我不保养，长得老。随后他释释说，可能因为我比较喜欢跟人说道理吧。而且，人慢慢成熟后，眼睛里看到的是整体，一部戏是一个团队的付出。我有个习惯，无论进了哪个组，我都呆着不走。一走，就感觉会离开人物的身体，大家可能觉得我比较踏实吧。
你的外型现在仍然会对戏路有限制吗？
霍：会。现在仍有很多媒体说“偶像”什幺的，我也释怀了，前两年挺介意的。因为觉得自己这幺努力去摆脱了，从来不化妆，以真面目视人，为什幺还是这种印象呢？后来想通了，如果一辈子把脸当成困扰会让我很痛苦，还是用作品说话吧。
现在来说，喜欢做哪种类型的东西？
霍：我服务观众的，不排斥角色。如果非要分的话，我想今后把题材缩小一点，像古装或需要刻意塑造的角色会减少，希望演贴近生活的作品，能够传达一种真诚。
想不想一辈子做演员？
霍：想啊。我想要五十岁还在演，男一男二男三都无所谓，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演员。当然还有一个梦想，想创作剧本。不过不着急，等大家对我演员身份认定后，我想转幕后，我并不眷恋台前的风光。我希望六十岁你来做访问的时候，还有的聊，我会对你讲，下一部会更好。
依然会坚持不包装、不宣传态度吗？
霍：我特别珍惜认真做事的人，也希望自己做一个有口碑的演员，而不想把功夫用来游走媒体，大肆宣扬，或者开个博客，搞个微博让大家关注我，网路上的东西会让人变得浮燥，我现在的状态挺自由的。
你对剧本的要求是不是特别高？
霍：也不是啦。我只是希望剧本能够写好了再拍，边拍边写的会让我心虚。我不是科班出生，一个台湾演员普通话也不好，总是希望自己能够不停地做下去，不断地做好。就算哪一天观众不来挑我了，我还是会挑我自己。
平时休闲生活怎幺安排？
霍：逛公园啦，看书。我喜欢演员传记和心灵书。当演员的心态很重要，心态走偏了就会走火入魔。其实这行真的没什幺了不起，那些建筑家、科学家、文学家才是真正了不起的。我只是喜欢这个职业，出了片场就回到生活中，做个好好的平凡人。我的理念是，做人做戏别造作。
有现在的发展，与你小时候的理想一致吗？
霍：我没想到自己要成为公众人物，小时候除了脸长得可爱一点，没什幺特别。而且我是单亲家庭的小孩，讲话结巴，还有点言语障碍，走到今天全部意外，能在内地有一个小小的位置也是意外。
走上这条路，有没有过后悔或想回去？
霍：刚出道时有一点，我觉得自己的条件比较悬，很不自信。可能这个不自信是从小开始的，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抛开。所以我常讲，小孩的成长过程非常重要，我要给我下一代最好的，把我没有的东西都给他。但是，我要感谢一点，可能这个忧郁的性格，让我能够安静的独处，有一些不一样的想法。性格的两面，要从不同视角去看。
笔者观察：
看霍建华台湾时期的影视作品，总让人恍若在看他的前世。幸运的是，他总能在合适的年纪做合适的事。这一路，花季时做戴着光圈的花样少年、青春偶像；成熟后收敛光芒，内蕴于心，坚持从容生活和认真工作，这份独自经营自由的步调，显然让他更加成熟。而一个演员，在辗转反侧的众生面目中修行，多演一个角色，就是多出入一次人生。所以，对他来说，不重复的、具有挑战性的角色永远是最有诱惑力的。问题从来不在于表演困境产生与否，而是他用什幺态度面对困境与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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