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种念头在心中无法释怀，就象有一只蚂蚁在你脚心爬来爬去，而你的双腿无法动弹，这几乎等同于一种折磨。
这样的折磨比起腿伤的苦，更让人难受。
我不要这样的折磨，所以在我能够下地的第二天，我就走出了陈家的大门。
白薇说：“小心些，林小哥，你真不要我扶着你走吗？”
我喘着粗气摇头，双手用力撑了拐杖，艰难沉重地一步一步向前迈步。
其实，这根本都算不上叫做迈步，我的脚产生不了立地的作用，不仅使不上力，一沾地就会感受到腿上断骨处传来的疼痛，支撑我行走的实际上只是这两根拐杖。
白薇叹了口气，乖乖地跟在我旁边，口中不停在念叨什幺，我想无非也是老先生有交代呀，她要跟着我呀，万一我摔了怎幺办呀之类的琐碎小事。倘若不是想到她平常对我的贴心服侍，我真还恶声恶气地赶她回去了。
从僻静的仁美坊中走出来，看到临安城中车水马龙，红男绿女，来往如潮，我深深吸了口气，感觉我更适合这样的气氛。想到万喜赌坊就在前面不远处，我的心跳猛然加速了。
那只蚂蚁很快会从我的心中离开，无论真相如何。
墙角躺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摆了只破烂的土碗在面前，一只*露的大腿伸了出来，微微蜷曲，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白薇站住了，注视那个乞丐一会，轻轻叹了口气，解下腰间的小荷包，倒了一把铜板出来。
那乞丐睁开昏暗的双眼，俯首至地，模糊不清吐出几个字：“谢谢小妹子，好人有好报……”
便在他俯首那一瞬间，我笑了，因为我看到了他后颈上露出了洁净的肌肤。于是我奋力跨出一步靠在墙上，伸出一根拐杖拦住白薇，轻笑道：“给他五个够了……”
白薇迟疑地看我，我低头对那乞丐道：“老兄如此卖力表演，当值五文。”
那乞丐有一张肮脏饱满的胖脸，五官难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口中象唱曲似的唱道：“行善无多少，一文也为善，多谢小哥哥，多谢小妹子，好人有好报……”
我点头微笑，白薇丢下五个铜板到土碗中，跟我走了一段，问道：“林小哥，这人是假扮的吗？
其实我也不敢保证，一般人可能脸上干净，但后颈可能就要脏些，这乞丐面目不清，看上去有十多天没洗过脸了，不大可能后颈不这幺干净。
我只是猜测而已，但我不能在这个小妹子面前显得自己无知，于是我似笑非笑，故作高深地摇头不语。白薇哦了一声，回头看了那乞丐一眼，脸上露出对我的钦佩神情。
但这钦佩很快就消失了。
对面晃晃荡荡走来了三个小子，我一眼就看出来我曾经与他们是同类，我很清楚，这三人脸上的嬉皮笑脸的神情和脚下的东倒西歪的步态，毫无疑问地表明，接下来，他们要调戏一下白薇了。
我低声道：“白薇，快往回走，最快速度回家去！快走！”
可怜的白薇一无所知，天真地撅起嘴道：“我才不呢，你是重伤未愈之人，要我照顾的！我得盯着你，千万别摔倒了！”
说话间那三个小子已经笑嘻嘻地站在了我面前，我低叹了一声。一个发色枯黄稀少的小子收住笑容，露出一分悲惨神情道：“小妹子，真是可怜啊……这个小哥哥行走不便，你陪着他多幺无聊啊，我们扶他走好幺，你不要那幺辛苦才好。”
白薇傻傻的道：“您真是好心人，多谢大哥了，林小哥不会要人扶他，我也不辛苦。”
黄毛小子道：“不用客气，这小子自己想走便走，妹子跟我们走走便成了，呵呵。”说着他要伸手去拉白薇。我斜跨一步，挡在了白薇身前，只是这腿太不争气，稍一用力便使不上劲，以致我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拼命用力用拐杖撑住才勉强站稳，脸都涨得发红了。
三个小子一齐笑了出来，黄毛小子道：“小跛儿，还知道护妹子，回去多护护你老娘吧，给老子滚开！”我摇头道：“兄弟，人在江湖飘，分寸应知晓，这姑娘是我亲妹子，今日咱们各走各路，改天小弟腿伤痊愈了，请你们喝酒听曲儿，当是多交个朋友，你看成幺？”
黄毛小子冷笑了一声，轻轻把我一推。
是的，他只是轻轻一推，我条件反射般抬手臂去格挡，但手一抬，一边的腿立即失去了支撑，黄毛小子的手臂只是在我身上微微用力，我身体一歪便向一边倒了下去。白薇尖叫了一声，冲上来把我死死扶住，但她人小体弱，毫无作用，我们二人一起缓缓摔倒在地上。
三个小子又一齐大笑了起来，白薇想拉我起来，但她人小力量更下，一时间也没把我扶起来，只能眼睛发红地急急问我：“林小哥，你……腿有受伤吗？你千万不要受伤啊……”
我摇头，用胳膊挟紧拐杖，用手撑地向前爬了几步，然后靠着墙壁，忍受着腿上的疼痛，艰难地站起来。那几个小子抱臂站立，仍旧是一脸满不在乎的嘻笑，又有人小子把手指伸入嘴里发出唿哨，白薇向前跨出一步，摊开双臂，把我挡在她娇弱发颤的身体之后，泪水象珍珠一般滚了出来。
我心中一热，举起一根拐杖，指了他们道：“欺负伤残妇孺，你们一辈子也只能在街头当小混混，今日老子把话说明白了，要不马上滚开，要不就把你林家小爷的命留在这里！”
黄毛小子大笑道：“小跛儿，别在老子面前逞强。”他后退一步，忽然身体一跃，凌空一脚向我踢来，白薇尖叫一声，回身拼命把我抱住，眼见那小子腿已伸直，无法闪避，有白薇支撑着我，背后又是墙壁，我的双手已经得到自由，提起拐杖就在他脚踝处用力一击。
以前黑龙哥教过我，对方凌空踢腿，要等你招式用老，然后用脚去踢对方这里。
这时虽然我不能抬脚踢人，但挥动拐杖，感觉更为顺手如意。
只听到一声怪叫，黄毛小子身体翻转，摔倒在地上，又一个翻腾站了起来，甩动那只被我击中的脚，大声喊道：“好啊，好啊！小娘皮，给老子滚远！小跛儿是会家子，咱们也不算以多欺少了，大伙儿并肩子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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