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的十五题”之忍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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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讨厌下雨天。
因为每到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湿冷的寒气侵入人体，机械铠和神经相连的地方就开始隐隐作痛。想要不去理会那痛楚，它便更嚣张地宣示自己的存在，把更加刺痛人心的记忆抛在你面前。努力忽略的后果就是，它们成了融入骨血的一份子。
令人厌恶的，雨天的附属品。
他又想起温莉叉着腰和他说，爱德你就忍一忍嘛，雨天很快就过去了。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靠忍耐都可以熬过去就好了。
雨天里值得宽慰的事情还是有的，譬如——在这样阴沉的日子里嘲笑某位无能的上司。看着他（在自己看来）垂头丧气的脸，在他面前拍拍手炼成，辅以言语攻击，让爱德总有一种扳回一局的快感，即使这在对方眼里大约只是一个孩子拙劣的恶作剧。当然这之后自己通常也会度过一段不太好过的日子，可总会有一股来处不明的满足感充斥于心。
现在想想，的确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大概是为了证明，被雨天束缚的不只是自己一个吧。
爱德华开始反思，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双方都觉得糟糕透顶的天气里，做了这么一件糟糕透顶的事——他吻了罗伊-马斯坦。
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在远远地看到对方接过妆容精致的女人递上来的情书的时候，就有点懵了。
本来还可以再忍一忍的，毕竟这样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可偏偏对方一扭头看到了自己，露出了一个欠揍的笑，甚至还冲自己的方向扬了扬那封用粉色封壳精心包装的书信。
对方开口说了什么，在这么远的距离之下他听不见，看口型应该是“钢”。爱德华已经想象出男人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叫他“钢”时的声线，脑海里的画面和眼前的场景重合，思绪一下就成了一团乱麻。感觉有一股热血冲上了大脑，于是只凭本能行事。
爱德华把男人堵在了司令部的门口，在对方惊讶地问你怎么没带伞的时候，拽起男人的衣领，凑上去吻住了对方。
完全没有过接吻的经验，他对于“吻”的概念只有最最简单的，嘴唇的相触。
所以他把自己的唇贴上对方的。
男人的嘴唇很凉。
“明明是焰之炼金术师不是吗……”那一瞬间他心中竟然升起了这么滑稽的念头。
只是最最简单的唇与唇的相贴，他还是能感受到对方毫无回应。
罗伊——自己大概是没有资格这么称呼他的——还撑着那把黑色的雨伞，此时顺着他弯下腰的动作，伞柄倾斜，雨水顺着伞面汇成一股细流，打在爱德华的背上。
雨声撞击耳膜，冷雨把心中那团火一点一点熄灭。爱德华觉得连接吻都要踮起脚尖的自己实在是逊得可以。
随着大脑越来越清醒，他开始感到害怕。他知道维持现在这样的姿势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最终退后一步，把自己再一次暴露在雨帘之下。
对面的男人看起来异常冷静，一改平日里嬉笑的模样。
在双方沉默的时间里，爱德华脑海中掠过无数种对方可能有的反应，却偏偏没有这一种——
“为什么？”男人的声音穿过雨帘渗入耳中。
很奇怪吗？我喜欢你这件事。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子里，好难受。
对于他长久的沉默，男人再一次问了同样的问题。
爱德华在罗伊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拳头，他调整呼吸，故作轻松地，用假装满不在乎的语气开口：“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觉得很恶心吗？……好吧我以为……傻逼都看得出来我喜欢你！”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努力维持的伪装近乎崩溃，他咬牙切齿，向男人吼道。
他发誓如果对方笑了——或者是用相同的语气回复“我不是傻逼”之类的回答的话，他绝对会用右手狠狠地砸上那张无情的脸。
然而男人什么都没有说，脸上没有任何属于惊讶范畴以内的情绪，只是用一种更为复杂的眼神看向自己。
爱德华对上那双眼睛，那里像是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他渐渐感到自己的心在向下坠。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我什么都了解，可是我不说。
你不挑明，我不戳破，相安无事——这是双方共同努力去维系的可笑平衡。谁先开口的话就输了。
爱德华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
“我很抱歉。”罗伊这么说。
明明从头到尾一厢情愿的人只有自己而已，这个男人却在和我说抱歉。等价交换的理论在炼金术以外的领域都是狗屁，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单纯的我喜欢你你就会喜欢我这么简单的——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的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刚才的事请你忘记吧。”
狂奔回公寓的路上，遇到一只无处避雨的黑猫，蜷在街边的台阶上。爱德华猜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和它一样落魄。
丢死人了。
踩进家门之后就把门反锁，等到自己独处的时候才感到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爱德华强迫自己去冲了个热水澡，站在莲蓬头底下，让热水冲刷身体，把身体里的寒意驱赶出去。
在热气氤氲的浴室里，会有那么一刻不被疼痛困扰的时光。他是不会说类似“我的心好痛”这种恶心肉麻的句子的，但事实就是，当肩肘处的疼痛隐没之后，胸口针扎一样的刺痛开始叫嚣。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可以依靠忍耐熬过去的。
爱德在镜子上的水汽里习惯性的写下罗伊-马斯坦的名字，想到自己曾经总是像这样，在这块小方空间里，想着马斯坦自慰——想象着抚过自己背脊的不是水流而是那双可以擦出火花的手掌。
仅仅是这样想，他便又感觉到下身欲望有抬头的趋势。拧关了莲蓬头，水珠滴滴答答落在瓷砖上，他盯着那串名字被弄花，R的那一竖无限拉长，有些烦躁地伸出左手把它们抹了个干净。
爱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厌恶这样的，无药可救地迷恋着对方的自己。
踏出浴室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云上飘，脚步变得很轻，头却变得很重。没心思去思考到底要不要用炼金术把头发弄干再睡这种问题，爱德华一头栽进床铺，枕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陷入了沉睡。
希望不要梦到那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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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打开门之后，迎接他的是寂静无声。没有预料中或是愤怒或是强颜欢笑的少年，什么都没有。
走进屋才发现浴室的灯竟然还开着，不知道是刚被使用过还是从昨晚一直亮到现在。只有这个，和门口凌乱摆放着的黑色皮鞋告诉他爱德华还在家里。
罗伊调整了一个在他看来最最恰当的表情，深吸一口气，推开爱德的卧室门。
事实证明他刚刚的纠结是白费功夫，因为少年还昏睡着，侧着身子，面对着床头柜安静地睡着——那上面摆着大大小小几个白色药瓶。
……药瓶？
罗伊突然有点懵，一瞬间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丢下手里的纸袋冲上去摇醒了爱德华。
对方显然很不爽自己被吵醒，睁开眼之后聚焦了半天才与罗伊的视线接上轨。
爱德华哑着嗓子问：“你来……干嘛。”
“你一整天都没出现……中尉有点担心，所以让我来看看——你发烧了！”罗伊摘下手套，用手背去碰少年的额头。异样的热度告诉他，爱德华在发烧。
淋雨果然还是不行的吧。
“我吃过药了。”爱德华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吃对，不过好像确实有点效果了，至少头疼有点减轻的趋势，虽然还是昏昏沉沉的……不过阿尔备在家里的药应该是吃不死人的。
“你吃了什么药……”
“我不知道啊？！你他妈不是很牛逼吗不会自己看吗！”爱德华被他吵得有点烦，脑袋里乱哄哄的一片，哑着嗓子吼了起来——虽然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好吧，罗伊看了一眼，普通的退烧药和……胃药？至少没吃错。他把刚才那一瞬间浮现在自己脑中的可笑念头驱逐出去。
意识到少年可能一整天除了药之外什么都没吃，罗伊捡起刚才的纸袋。“把面包吃了。”
“……不要。”
“自己吃还是我喂你吃？”
“……”爱德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翻身坐起来。“是你有病还是我在做梦？”把人推开之后又跑到别人家里来嘘寒问暖是几个意思？打你一鞭子再喂你一口糖的游戏？还是说我特么让你忘了你就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啊？
“我……中尉很担心你，你知道的。”
爱德脑海里出现了中尉拿着枪的身影，他在心底自嘲地“嘁”了一声，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条。说实话他吃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大概是发烧的后遗症，夹心应该是草莓味的，他盯着莓红色的果酱皱了皱眉头。
罗伊坐在床边看着他，苦笑了一下。
中尉确实很在意爱德没错，她还破天荒的关心了一下自己——用她的话来说，是敏锐的女性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之前发生了什么。
可是主动提出要过来探望的人还是自己，拿着少年留在自己办公室的备用钥匙——在上一次换公寓的时候以“我自己留着大概会丢所以放你这里帮我好好保管吧”为由丢在他办公桌上的钥匙（虽然他觉得如果爱德华真的把钥匙弄丢了可能会直接选择重新炼个门出来），去街口买了个一看就不会被喜欢的口味的面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以单纯的上司身份过来探望的自己。
现在想想，幸好自己来了。
昨天被堵在司令部的门口，说实话有些意外——
爱德华喜欢自己，他一直知道的。少年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热情得像是藏了一把火，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傻逼都看的出来我喜欢你。
他没想到少年会这么快和自己摊牌，但无论如何，自己不像对方那样有冲动的资本。
还不是时候。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少年有了超越上下级关系的情感。是从对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再也提不起哪怕是肉体上的兴趣开始吗？不，大概是更早的时候。
他盯着手背上炼成阵的疤痕想，这是不对的。
尤其在发现对方也同样对自己抱有好感之后。
并不是说性别或是年龄上的问题——当然这确实也是挺大的问题，在此之前未成年人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那太过丧心病狂——而是一段稳定的情感会成为自己向上爬的阻碍。不管对方怎样想，反正他不想和少年只是随便玩玩而已。这在他至今为止二十九年的人生历程中也是头一回。
想把自己拉下现在的位置的人多得数不清，前后都有狼虎伺机而动，他不能把爱德华牵扯到更近的关系里来，保持普通的上下级的距离是最好的。
把弱点剖开暴露在敌人视野范围内是最愚蠢的人的做法。在准备万全之前就草率下决定，马斯坦从来都唾弃这样的做法。虽说如果让爱德华知道他会被人看成自己的弱点的话，可能会立刻暴跳如雷吧，指不定挥着机械铠就招呼上来了。
确实，爱德并不是需要人去保护的柔弱女子——他甚至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存在。可是罗伊不能用爱德去冒险。三年前他把那个孩子从轮椅上拽起来的行为就已混蛋得很了，现在他不能再一次这么做。
好吧，他承认其实是他不敢，他怕自己输不起。
所以他选择了用插科打诨来骗过对方的眼睛。我什么都知道，可我要让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在那个时候道歉了。
爱德华终于解决掉了那个难吃的草莓面包，他舔了舔嘴角的面包屑，抬头看向罗伊。“我吃完了，我现在感觉很好，你可以滚了。”
“我可以放你两天假。”
“不用，明天我会准时到司令部的。”爱德华向他伸出手，“对了，钥匙。”
罗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把钥匙放在了他只钢制的手心里。“好好休息，钢。”
药效又发作了，一股困意涌上来，爱德华眯着眼睛含混地应了一下，他猜罗伊是单纯以一个上司的口吻说这句话的。
谁知道过了一会儿男人再次开口。
“……好好休息，爱德华。”
爱德眨了眨眼睛，歪头喃喃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是第一次，你喊我的名字，而不是那个带着讽刺意味的称号“钢”。
“只是担心你才说的，早点睡吧。”罗伊站起身，重新带上手套。
爱德华拉高被子遮住半张脸，闭上了眼睛。罗伊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晚安。
他又盯着少年的睡脸看了一会儿，在确定他已经睡着之后，忍不住俯下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晚安，请再忍耐一下。”
在他离开的时候，爱德华睁开眼睛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后。
额头上的触感依旧温热，和昨天那场雨的冰凉截然不同。
他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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