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去世都没要回救命钱！记者跟农民工讨薪的4天3夜
文/ “市北社区” 微信公众号
前段时间，李沧商圈的奥克斯广场开业了，从广告上看，各种送、送、送，非常土豪。看到这些，曾经在这个项目上务工的几十名农民工却只能一声叹息——我们的血汗钱什么时候能要回来呢？
“去年我和父亲双双煤气中毒，重病住院，同年又遭遇亲人去世，这期间我多次讨要过工资，但是，都失败了。”
“我生病住院，妻子也生病怕生病没敢住院，孩子上学学费没有着落，2014年2万多元的工资，多次讨要未果。”
……
这是一大批农民工的真实遭遇。他们都曾在2014年在李沧区奥克斯广场项目打工，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拿到足够的工钱，一般人只拿到了50%左右。对于为何能拿到50%，他们说，这50%是他们在长达一年的务工过程中，为了养家，陆续从中支取的。离开项目之后，他们基本上都没有拿到钱。
奥克斯广场算是大项目，为何会出现如此集中的拖欠农民工工资现象，而且，一拖就是2年左右的时间。即便是农民工家里急需用这笔钱救命，他们也拖着不给。更可怕的是，跟农民工联系的包工头已经联系不上了，这些血汗钱可能再也要不回来了。
在他们找到记者之后，记者决定全程跟踪，帮这4名农民工兄弟讨要血汗钱。
一、拖欠了2年的血汗钱，该给谁要？
3月30日，身在外地老翟联系到记者，说他和他多位工友的农民工工资被拖欠两年，他家里急需这笔钱救命，却联系不到包工头，不知道这钱该给谁要，希望得到帮助。
他说，他2014年一整年，都在奥克斯广场这个项目打工，主要是被分配在负二负三层刮腻子。在这里，他应当拿到5万多元的工资，可是，到目前为止，他只拿到了3万多元，还有2万多元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结清。
“那3万多元是我在奥克斯广场项目务工一年多的时间内，分多次支取的工资，因为家里有人生病，孩子上学等，没有办法，只能先支取。”老翟说，从他离开那个项目，就再也没用拿到一分钱。
由于自己生病住院，妻子也生病，孩子上学等着用钱，他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内多次找过包工头，可是，工钱被一拖再拖。现在，包工头根本就不接他电话了，他也不知道该找谁去要这笔钱。
“现在我腰椎病的严重，无法继续干重体力活了，希望你们能帮我要到这笔工钱。”老翟说，和他有同样遭遇的大约有20多人。
在记者答应帮他讨要这笔血汗钱之后，老翟说，他还得厚着脸皮给记者提一个要求，“我还有3个工友，情况也非常困难，帮我讨薪的同时，能否也帮一下他们，我们四个人被拖欠的工资一共6万元多一点。”
到此，记者正式开始了为四位农民工兄弟的讨薪之路。
二、发包方称，“荒唐，所有钱都已结清”
3月30日下午，记者来到奥克斯广场了解情况。商场还未全部投入使用，很多商家也正在装修。首先，记者来到前台询问，工作人员称，此事应为工程部处理。记者找到工程部，工程部则称自己与施工方没有联系，应该找施工单位询问情况。
一番寻找，记者在奥克斯广场后面的一座楼上找到施工方面的相关负责人。记者向负责人反映了情况，负责人称：整个奥克斯广场给工人的工资已经结清，没有拖欠工资的情况。对于老翟所说的2014年的工资尚未结清，更是荒唐。
按照这位负责人的说法，他们是工程的发包方，而承包方为中建二局，而老翟所说的包工头应当属于承包方的下一级，也就是分包方。
随后，记者为这位负责人留下了相关信息和包工头的电话，他也表示，会帮忙询问。但是，他拒绝透漏给记者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随后，记者又试图联系包工头询问情况，但多次拨打均未接通。
（本文所有图片均与文中人物不符，请勿对号入座）
三、给力建管局
一时间，讨薪问题陷入僵局，因为老翟等人的钱，还得给包工头要，而包工头却杳无音讯，根本联系不到。
怎么能找到包工头？记者只能向政府部门求助。毫无疑问，建管局是最佳途径。
在监管局那里，记者提出的问题受到了重视。3月31日上午，记者找到了监管局，到了下午，建管局就有了回复。
当天下午，建管局还给老翟打了电话，让他和他的工友从外地，赶来青岛。因为他们已经约了承包方中建二局的相关负责人，同时也找到了分包方的那位包工头。
他们希望三方能坐下来，谈一谈，看一看这个问题应当如何解决。
这样的结果，让老翟等人喜出望外，他们没想到建管局如此给力。4月1日一大早，他们就乘坐长途汽车从外地赶来青岛。下午3点，记者在奥克斯广场附近见到了老翟等4人。
（本文所有图片均与文中人物不符，请勿对号入座）
四、绝望！
包工头见面不认账
4月1日下午4点，记者和老翟等4名农民工上了奥克斯广场5楼的平台。在那里，有一个个头不高的男青年，手里拿着几张A4纸。老翟偷偷告诉记者，这个男青年就是包工头。
让记者感到惊讶的是，他们见面后，居然连招呼都没有打，就好似不认识一样。
这完全出乎了记者的意料。在那里，我们的目的是等待中建二局负责奥克斯广场项目的一个经理。这就是建管局帮忙联系的那个负责人。
在平台等待的接近1个小时时间内，几乎没有人说话。由于记者出于暗访调查的实际情况，也没有询问相关情况。只是，悄悄问了老翟。他说，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跟这个包工头要钱了，因为，他绝对不会给。只能希望中建二局的这个领导能从中帮忙协调。
随后，包工头和4个农民工走进了中建二局一位崔（音）姓经理的办公室。
“我不欠他们的钱，他们在奥克斯广场这个项目的钱，我全部给他们结清了。”说起讨薪这件事，包工头甩出了这么一句，并要求4为农民工出具他欠薪的证据。
这一下让4个农民工炸了锅。因为他们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只是一个人的手机内，有跟包工头的电话录音，其中证实，包工头欠钱。
（本文所有图片均与文中人物不符，请勿对号入座）
五、承认欠薪，但拒绝给钱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中建二局最经理赶紧压了下来，“你这种包工头我见多了，你赶紧给人结账……”
“我不欠他们钱，他们的钱我全结清了，只是，这个老王，我欠他4000多元，其余的都不欠……”虽然崔经理言辞严厉，但包工头仍然负隅顽抗。
不过，崔经理好像看明白了怎么回事，“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你必须马上处理好，你如果处理不好，我公司给你的结算款里马上对你进行扣罚，扣的钱绝对比你支付的工人工钱要多得多，你考虑好，尽快处理好。”
“哦，如果我今天处理了这个，明天又来一群人讨薪，我该怎么办？”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包工头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过，崔经理却显得非常平静。
“是他们冤枉你，还是你耍赖，我能看出来。我碰见过，我处理过。有的比你还顽固，我一样能处理。你大小是一个老板，你比他们赚得多，他们赚的是血汗钱，你必须尽快处理好”。崔经理说的话，掷地有声。
说到这里，包工头又开始耍赖。他说，他在别的项目也欠这4名农民工的钱，仅在奥克斯项目，欠薪不多。
农：“不管如何，你肯定欠我们钱，你给不给？”
包：“我没说不给你们。”
农“可是，这都两年了，你什么时候给？”
包：“等我有钱了，我就给，我现在没钱。”
对此，4位农民工兄弟虽然气得暴跳如雷，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毕竟，他们没有证据。崔经理显然更加无法证实包工头说法的真伪。毫无疑问，这反映了奥克斯广场建筑方管理的混乱，甚至哪个工人在什么时间干了什么活，都没有一个详细记录，甚至连日常工人应当有的出工记录公司都没有监管。
“你们先出去。”崔经理把4位农民工支了出去。
六、要钱没有，可以打个白条
经过了崔经理和包工头差不多1个小时的商议以后，包工头打电话，让4位农民工进屋商谈。
“事得一步步办，你们现在手里也没有一个证据，也不知道他到底欠你们多少钱。现在你们就开始办第一步。”崔经理当着4位农民工的面，让包工头确定好每个人分别在奥克斯广场项目干了多少活，每个人该拿多少钱。
“我的事也很多，明天中午1点之前，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把这件事解决好。”崔经理说，由于包工头现在没有钱，他只能先让包工头根据统计的情况，给每一位农民工打下一张欠条，至于欠薪的事，以后再慢慢要。
对于这种调解方式，4位农民工兄弟显然不能接受，“我们从外地赶到青岛，花费路费，吃、住也都需要钱，你让我们拿一张白条回去可不行。我们本来就是奔着钱来了，现在钱没有要到，我们还得搭进去一路上的花费。”
事情又僵到这里，包工头仍然宣称自己没有钱，而崔经理则表示，事情要一步步来解决，先打条就是第一步。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6点多，崔经理也让包工头在次日中午1点半之前解决好，给农民工兄弟一个答复。在崔经理的催促下，农民工兄弟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了办公室。
眼看事情进展不顺利，暗访的记者也基本摸清了各方对此事的态度。为了促进讨薪进程，记者亮明了身份。对此，崔经理显然没有太多的准备，在确定记者当时没有录音后，才决定和记者聊一聊。
一番并不涉及关键的谈话后，记者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包工头先拿出部分现金，并将剩余欠薪以欠条加确定还款日期的方式，交给农民工兄弟。
虽然此时包工头语气有所缓和，但是，他仍然没有说给钱的事，只是，说统计一下看一看。
七、无眠的一夜，商讨对付“周扒皮”
从奥克斯广场项目出来，老翟等人进商场里边转了一圈。
“这商场建设的很漂亮，也很高档，咱们也是建设的一分子。可是，眼看商场开业也有一段时间了，咱们的血汗钱还没有拿回来。”
接下来，就是几个人轮番骂娘的话。
看着老翟年仅40来岁，后背就有些岣嵝，记者能完全理解他们的心情，也理解他们为何张口闭口就骂娘。
从商场出来，几个人在地摊上随便吃了几口，就开始在附近找旅馆。
“住刚才那个吧，那个25块钱一晚上，价格还稍微合适点。”
“行，就住那个吧。”
跑了一圈之后，4个人终于找到了住处。在宾馆里，4个人轮流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包工头今天显然要不认账，要不是这位记者帮忙，我们这笔钱肯定就要不到了。”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包工头不接我们电话了，他就不打算给咱们了。”
“就算咱们4个人能要到钱，恐怕另外那20多个人也要不到了。”
“几十万啊，农民工的血汗钱。包工头真是个‘周扒皮’。”
……
几个人七嘴八舌讨论了一个晚上。
八、包工头拿出详细欠薪记录
4月2日上午10点多一点，包工头来到了4人所住的旅馆。显然在事后崔经理又和包工头沟通过，因为包工头来的时候，手里边拿着每个人的出工记录，以及欠每个人多少钱的工钱。甚至，在务工期间，哪个人哪天支取了多少钱，包工头都有明确的记录。
由此，我们完全看清楚了包工头的面目，他在前一天理直气壮说不欠薪的面容、语气完全让人无法理解。
“现在我一分钱都没有，如果你们想要，我就给你们打欠条。另外，欠老王的4000多元钱，我可以分两次还清。”包工头又开始打太极。
不过，他的这些话，让4位农民工兄弟再次暴跳如雷。
“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且不说，你之前一拖再拖的敷衍我们，你昨天居然不认账了，我们怎么相信你。”
“你今天必须得给钱，不给钱，我们上哪里再找你去，就算你给打个条子，我们是不是能拿到钱还完全没有保证。”
“反正我就是没钱，条子你们不要，我也没有办法。”
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九、先给50%，剩余欠薪打欠条
眼看事情再次陷入僵局，记者再次出面。看到记者后，包工头礼貌性的笑了笑。
看着几个人争论无果，记者把包工头叫出房间。
跟记者谈论的过程中，包工头一再表示，自己的确没有钱，包括奥克斯广场在内的多个项目也没有给他们结款，“虽然他们每个月都结，可是一个月结1万，一个月结2万，完全让我们无法生存，所以，我们只能拖欠农民工工资。”
包工头一再哭穷，一再表示项目也不靠谱，到目前仍旧欠50%的工程款。
“平心而论，你是欠债，他们也的确不容易。我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看着包工头不愿拿出那么多钱，记者提出，让包工头先给农民工结50%的欠薪，剩余50%打欠条，但是，需要写明还款日期。
几经讨价还价，包工头最终同意了这种处理方案。
虽然，记者带着包工头，把这种方案摆在4位农民工兄弟面前的时候，他们有些不情愿，但是，最终还是同意了这种方案。毕竟，这种方式，他们能先拿到部分欠薪。最终敲定，前50%在两天内付清，后50%打欠条，但是需要在5月1日之前付清。
十、讨薪4天，拿到50%欠薪
4月3日晚上，包工头再次来到了4位农民工兄弟暂住的旅馆。这次他没有食言，带来了部分欠薪，虽然最终拿出的钱，不足50%，但是，相差无几。给钱后，他分别又给4位农民工兄弟打下了欠条。
虽然只拿到了50%的欠薪，但是4位农民工兄弟还是有说不出的高兴。
“本来以为这钱就算完了，没想到要到了50%，估计另外的50%，他也不会欠了。毕竟咱们手里有欠条。”
这天晚上，包工头凌晨1点才从4位农民工兄弟的住处离开，在这里，他跟4位农民工兄弟谈了很多。其中，包工头最不理解，为什么记者会一直跟踪他们讨薪的事。他以为他拖一下就拖过去了。
“难道，这个世界上就不应该有这样的正事吗？”
其实，在这一刻，这件事为何能解决到这种大家还都可以接受的程度，每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
是包工头一时间善念爆发吗？不是。是4位农民工兄弟运气好吗？也不是。是应该给的钱就必须给吗？当然也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国家的政策。因为有一条硬杠杠，那就是哪家建筑企业拖欠农民工工资，就作为资质升降的一票否决。也就是说，一旦资质降低，建筑方将无法承揽更大型的工程，给建筑公司将带来巨大的损失。所以，建筑公司会拿不结工程款的“倚天剑”给包工头施压。首先包工头因为迫切需要接活，同时需要结工程款，而不敢得罪建筑公司。所以，他们只能乖乖清欠。
如此一说，包工头反而受了气，因为两头都要给他们施压，他们反而成了最可怜的人。
那么问题终究是出在哪里呢？相信，你、我，我们大家都非常清楚。
最后，希望辛勤工作的人，都能拿到他应该拿到的那份报酬。
祝，所有的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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