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宿舍不远处，几乎每天有同一个人在那里摆地摊。上面堆满了各色各样的手套、围巾、袖套、袜子，靠着那面黄锈斑驳的铁丝网围栏旁。南昌冬天的风是很让人厌恶的。它极尽把刺骨的寒意和尖锐的锋利肆虐裸露的每一寸皮肤。即使是前些天下雪的时候，她们也坚守在那。
显然，即使不在下雪天，那里也绝对不会显得暖和的。并且她们没有任何遮蔽。我从未认真打量在那摆摊的两三位老人。有时，她们为了御寒会戴上口罩。她们的头发总是像一蜷枯萎的灯心草，毫无色泽，用一根鲜艳的草绿或大红的橡皮筋捆扎着头发。这在我路过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我对同伴说，其实她们也不容易啊。同伴未说什么。或许她在想，我终于算有点怜悯之心了。
因为在之前，与同伴一块在回寝室的路上，买路边拐角处的油炸。同样也是一位老人，在寒风中坚守着。她在铁板上用夹子不断翻转火腿，鸡柳。连找给我的五角硬币，都是有些滑腻感的。同伴感叹：这些人其实不容易啊。我说：偏偏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的人只能以这样为生，甚至更差的也有。她嘘了我一通，说我不食人间烟火。我草草地应了她说：“好好读书吧。”
回到那位卖手套围巾的老人。同样是以一种艰辛的方式谋生，这次我却觉得有些同情。其实不为什么，自己的心情和想法此时彼时的。同情归同情，怜悯归怜悯，除了这些，我们也似乎不能做什么啊。而怜悯又是她们需要的么？或许，她们虽然埋怨生活的不易，但却也从不认为自己可悲或可怜。再或许，她们已经把这种生活方式当成一种理所当然的惯性，并无其他。她们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也许认为人们也不会以什么有色眼光来看待她们。因为她们只是以一种平和而普通的方式谋求生活，她们也只是把自己当做简单的生意人而已，不会轰轰烈烈，但却真实异常。
而人们在表达自己所谓的同情之时，是否想过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已近花甲的女性还在为生活而坚守在寒风里？或许她们的家庭，或许她们的儿女子孙……？不得而知，是生活的沉重负担，是人生的不幸，还是子女同样文化程度造成的一种恶性循环？另外，除了之外，她们又能做些什么来维持不易的生活呢？难道写一篇可以得到经费与补贴的学术论文，还是去股市以强大的资金去操控那如心电图般震荡的股票？这是甚至连一个高学历的人也不见得做得到的事情，我们又如何只将眼光简单聚集到她们生活之艰辛这一事实上呢？
中国曾有过一段屈辱且愚昧的历史。除了怜悯，对于国民更多人可能是趋于愤怒。对国家的落后，对国人的麻木，对政府的腐败。如今中国已非那般光景，我们渐渐是看到了知识的力量。沉淀下来的才是教育。当我看到李开复的自传中写到他知天命的父亲去美国做学问、游学，还在书桌上写下“老牛明知夕阳晚，不待扬鞭自奋蹄”的自我激励时，深感这位老人的勤勉与好学。
冬季，路旁的树木叶子纷纷落下。踩在厚厚的麻栎叶子上，听到失去水分的叶子断裂的哭声。日本晚樱也光秃秃地挺立着，待着来年的绽放。只有花坛里的茶梅，无视了这一切的冰冷，傲自打着一些粉红的花蕾在枝头。而在一大片的秃枝之间，三三两两的老人拿着铲子在把树下的草刨开，翻出鲜黄的嫩土。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为了松土，但还是忍不住跑过去问了一位老人，他很耐心地跟我讲了很多。我才知道，他们是在施尿素。我低头仔细看，才发现土壤中有还未拌匀的白色粉末。得到答案，和认真的解释，我很高兴地走了。即使他们被认为是没什么文化的“劳力”，但是仍有可以教授我们的东西。
在以前的文章中，我提到过自己的外婆。虽然她并无太多文化，许多传统美德却在她身上得到很好的体现。虽无勤奋，她却勤劳；虽无学识，却有认知。暑假时她来过家里一次。七十多岁的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有时会因失去焦点而有些空洞，但却安详平和，与世无争，有时就听着父母的谈话，偶尔也会说一些。这种年纪要么迸发自己最后的力量，要么就是无忧无虑静静感受并享受这个世界。
愿人们在白发苍苍的年纪依然有安静美好的姿态。2010-12-24 12:12:16
作者简介：
凌俐（1991.7.22-2012）因白血病早逝，湖南株洲人，攸县第一中学 - 2006年 江西农大 - 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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