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做了一笔小生意｜何满子
2017年5月25日，我敲开勇士队总教练史蒂夫·科尔的门。他当时半坐半躺在硬沙发上，见到我似乎想起身。
我制止了他。"你的背还痛吗？"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总教练骂骂咧咧地挣扎着坐起身子，"痛已经痛死了。你来找我准没好事，说吧。"
于是我开门见山，"今年的总决赛，你们是势在必得了？"
总教练的脸上不出意料地蒙上一层担忧和犹疑。"今年还真不好说。大家都把我们的技战术给研究透了，汤普森的状态也很不好。而且你知道——"他走近一步，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我们是众人想象中占优的一方，联盟会帮着骑士的。多打一场总决赛能多好几亿的收入，他们一定会乱吹比赛，拖到第七场才决出胜负。去年不就是这样翻盘的吗？"
我会意地笑了，这正是我预料到他会说的话。"我有办法，能让你轻而易举打败骑士，不仅能赢，还能赢得漂亮，打四场、最多五场就能拿下总冠军。"我放出话来。
"四场、五场就拿下？你确定你没疯吧？！"吃惊和不解让总教练的脸上瞬间胀起一股热气，可是他的双眼却露出诚实的向往，"这根本就不可能！打败詹姆斯已经是要凭运气了，一场不输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我一点也没疯，"我镇定地回答，"你用了我介绍的新教练，保证实力大增，骑士丝毫不是对手。"
"这个教练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说教练是一个人了吗？"我找准时机，深吸一口气来制造隆重的出场效果，"我替你找的教练，是一批来自中国洛阳的广场舞大妈。"
总教练的脸顿时呈现出一种震惊而诡异的呆滞表情。"你逗我？"许久，他才稍微缓过神来，冒出一句话。
我深沉地摇摇头。
"你读过中国的武侠小说吗？"待空气逐渐平静下来，我问他。
科尔一愣，似是而非地点点头。"我不懂中文，只看过一点点电视剧，叫什么来着龙部八天？"
"是「天龙八部」，"我好脾气地回答他，"不过很好，你看的是一部武侠经典。你说说，那么些个大侠之中，武功最高的是谁？"
对方握着下巴，好像在思考。
"天龙八部里大侠无数，可是武功最高的，是名满江湖的大侠萧峰，还是博学多才的段誉？又或是傲气十足的慕容复？"我一点点地开导他，"都不是。在武侠世界里，武功最高的，往往是那个最不起眼、谁也没有料到他有什么武功的人。天龙八部里最厉害的，是那个少林寺的扫地僧。"
"——而我给你介绍的广场舞大妈，就是现代的扫地僧。"
总教练的双眼里还有些微的疑惑，于是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他的面前：
"篮球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空间。"我指着照片对科尔总教练说，"广场舞大妈们对于空间的把握，是神乎其神的。只要运用得当，空间可以帮你防守，更可以帮你进攻。"
"——想想看，篮球场上只有10个人1个球，其余的都是空间。谁掌握了篮球场上的空间，就等于掌握了篮球场，就掌握了比赛。你当教练也当了这么多年了，如此简单的道理肯定一听就懂。我还用再多说什么吗？"
那一刻，一种石灰般的僵硬表情出现在了金州勇士队主教练史蒂夫·科尔的脸上，醍醐灌顶、甚至称为大彻大悟都不为过。他的双眼瞬间喷出向往胜利的火苗和呼之欲出的强大信心，但是在下一刻，他忽然转作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两片嘴唇粘在一起，许久才谨慎地开口问我，"你要什么价钱？"
我靠近他，在他的耳边说了几个字。
"真的？你就要这些？"他惊异万分地看着我，"那能值什么钱？你疯了吧？"
"再说一次，我没疯，"我微笑地看着他，"这是教练队自己提的要求。你准备好，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你为什么要帮我？"那天最后，我走出门去，总教练追到门口，一脸严肃地问我，"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我没有要帮你。"我坦然地向他挥手告别，"我是个商人，凡是对我有利又不犯法的买卖，我都干。"
啊不对，这笔买卖不仅仅是对我有利，而是双赢。广场舞大妈们初次组团出国就来到旧金山，也许西部霸主勇士队教练的名号对于她们来说不算什么，可热闹的中国城、灯红酒绿的比弗利山和好莱坞都让她们过足了瘾。
6月12日，勇士不出所料，以4-1的大比分毫无悬念地捧回NBA总冠军，而广场舞大妈们马不停蹄，又匆匆奔赴她们赴美执教的第二站——位于美国东部的弗吉尼亚州。这一次，她们将作为正在当地集训的中国女网运动员张帅的特约顾问，指导她如何利用空间、成功携带比赛球拍搭乘美联航的飞机。
众所周知，网球运动员比赛开始的一刻，就是他们要登上飞机、飞往比赛场地的那一刻。技术优秀的运动员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定制球拍随身带上飞机，而技术不够过硬的运动员，则面临着被刁难的危险，随时可能失去自己的行李、被强制要求托运、或者根本被飞机拒载，从而无法按时到达赛场，被淘汰出局。
正确地打包球拍并带上飞机，就是张帅在技术上的最大弱项。
"如果没有广场舞大妈们，只怕我以后再去比赛，都只敢坐船去了。"经过大妈们一番教诲，初步领悟了要领的张帅私下偷偷告诉我，"不过你确定她们的报酬就是那些？我是很愿意付给她们薪水的，甚至是长期顾问合同都可以。"
我摆摆手。"你给她们的，已经是她们最想要的了。"
张帅懵懵懂懂，默然叹气。可是隔壁的屋里，广场舞大妈们却在兴奋地分发着她们的执教薪资——满箱满箱的瓶瓶罐罐。
"这个是抗衰老因子，每人三瓶，还多送一瓶！"
"这个是基因保健仪，每人一台！"
"这个是排毒净化逆时空胶囊，每人一盒，送半盒给亲戚朋友！"
张帅的叹气很快被隔壁兴奋的欢呼掩盖过去。
几天之后，张帅训练完毕，我特意来到她的休息室，这次我是来向她道别的。"我要先回一趟中国，还有一件生意没有了结。"我说。
"生意？"她一愣，随即又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您的背后是谁在让您这么帮我？"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我是个生意人，我追求的是双赢。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张帅不知听懂我的话没有，她只是喃喃点头祝我好运，最后又问我的广场舞教练团下一步还有什么工作。
"这个暂时需要保密，但工作肯定是有的。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顾问，尽管打电话来，大妈团一定帮你解决。"
与张帅告别之后的那天晚上，我坐在宽敞的机舱座椅上，把脚垫升高到舒服的高度，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星星点点的美国灯火，满意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12个小时之后，飞机即将降落，我刷了牙，气定神闲地返回自己的座位。
机舱下部「咯噔」一声，又回到了开始的原点。我深深呼吸一口空气中熟悉的味道，走下飞机的时候一位制服整齐的工作人员就站在出口迎接。"来自洛阳的客人已经在等您了。"她冲我微微一笑，伸手向贵宾室的门内一指。
我踏入贵宾室，一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立刻站起身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感激、兴奋、亲切溢于言表。
"篮球打得还顺利吗？"我问。
小伙子使劲点点头，热泪盈眶，"三对三的比赛已经开打了，您有空一定要去看看。"
我也伸出手拍拍他的后背，然后从他的另一只手中接过撑得鼓鼓的白色信封，眯起眼睛向里望去，那里正有无数个红彤彤的老人头在向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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