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建立工作生活空间的重要基础，家具成为人们维持正常生活、从事生产实践和开展社会活动必不可少的器具设施大类。随着时代的发展，家具不断发展创新，注重个人价值，围绕个人或个人空间需求的产品消费与使用主要集中在哪类家具中?这些家具该如何使用?笔者试图通过分析明式家具发源地——苏州地区的家具使用行为，为读者在当下的家具使用提供借鉴。
卧房家具：满足个人私密之需
笔者根据苏州地区传统住宅建筑的特点以及实践考察发现，苏州地区文人住宅一般是以三合院为单位的建筑院落群，在东西两侧布置厢房，卧房一般设于厅堂两侧的房间。在规模较大的有两层楼房的住宅室内空间中，卧房往往置于二楼，但同样也是布置于东西两侧。
以苏州现存的位于陆巷古村落的王鏊故居为例，整体建筑依照轴线布置，其主要居住空间布置于二楼，东西两侧分别是老爷房和少爷房，都是卧房与书房相连。而内眷生活起居之用的住宅空间主要位于住宅的内厅，即大厅以后的第四进或者第五进，内厅第五进通常居住的是家庭中最小的女性，也称绣楼。
作为休息的卧房空间是住宅空间的根本，晚明苏州地区的文人卧室空间都较小，但室内环境精洁素雅，营造出了文氏所讲的居住氛围：“室内一涉绚丽，便如闺阁中，非幽人眠云梦月所宜也。”因而围绕就寝功能所设置的家具主要以卧榻为主，《长物志》里还对卧榻和一些相关家具的摆放位置提出了一些建议：“面南设卧榻一，榻后别留半室人所不至，以置薰笼、衣架、盥匜、厢奁、书灯之属。榻前仅置一小几，不设一物。小方杌二，小橱一以置香药玩器。”从一些明代刻本可以看出，架子床未紧靠墙壁，背面留有少许空间;床前桌几是最常见的卧房陈设，可见围绕就寝功能，以床为中心，配置桌几、花几以及衣架，且放置位置较为固定。由此可见，卧室内陈设的家具讲究功用之外，更讲究空间行气如同身体行气之道，调节宣泄，才能心志畅爽并且充实之道理。
明代大床形制如小型建筑，并配有床幔遮掩与开合，在卧房的大空间中形成了一处小空间，并且不紧靠墙摆放，做到空间内的“气”有聚有散、实时调节。加之明代文人合环境、宜修养的价值观影响，更加强调卧房家具在造型和摆放位置上的行气之道。
书斋家具：自我德行修养之用
书房又称“书斋”，作为住宅的一个组成部分，与人类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同步发展，为文人乐趣所在，反映了这一时期文人的心态，在文人居室中占有重要位置。晚明苏州文人的书房不仅是日常家居私人空间的场所，更是他们遭遇现实困窘之后，能够让心灵得以释怀、休憩的精神空间。
从苏州地区的建筑布局来看，书房一般位于院落或者天井一隅，也有些与卧室紧密相连或者单独建有独立小院，营造出清净优雅的读书环境。如在王鏊故居的书房布置中，书楼位于院落左轴线上，客厅之后的天井一角，与天井处的自然景观相融合，环境清净宜人。
然而，位于二楼的老爷书房和少爷书房皆与卧室相连，方便闲暇之余休息，由于对书房中读书写字所需要的光线要求，书房都位于朝南方向，紧挨天井，以便更好地通风透气，吸收阳光。
整体而言，书房空间以营造自然朴实的环境为主，强调空间的通透安静，注重与自然的巧妙结合。从大量晚明刻本插图可见，书斋内陈设的家具主要有长桌、靠背椅、屏风、书架，而长桌一定是该空间里最常见且主要的，明代园林设计师文震亨称书斋为“小室”，并强调“室内几榻俱不宜多置，但取古制狭边书几一，置于中，上设笔砚、香盒、薰炉之属，俱小而雅。”这与高濂所著的《遵生八笺》中介绍书斋布置极为相似：“斋中长桌一……左置榻床一，榻下滚脚凳一，床头小几一……壁间挂古琴一，中置几一……吴兴笋凳六，禅椅一……右列书架一。”
室外家具：追求适宜轻便之型
在独特的苏州园林建筑中，亭台水榭不少。《长物志》记录：“亭榭不蔽风雨，故不可用佳器，俗者又不可耐，须得旧漆方面粗足古朴自然者置之”，足见精美家具是不便放于容易受到风雨侵蚀的亭榭之内，“露坐，宜湖石平矮者，散置四旁”，能透露出文人的自然情怀。
苏州古城介于太湖与长江之间，有依水而不被水惑的地理优势，同时它地处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区，全年温暖多雨且潮湿。基于这样的地域气候，苏州园林中的亭台楼榭，以敞开式和半敞开式为主，室内与室外的分隔多依靠半墙风窗和落地户槅，风窗“或横半，或两截推关”，文氏有记载“敞室”即为房屋的窗户全部拆除，屋前梧桐屋后竹林，不见阳光之处，并建议：“列木几极长大者于正中，两旁置长榻无屏者各一……北窗设湘竹榻，置簟于上，可以高卧。”以此打造凉爽境地，附庸风雅的文人可在此消夏纳凉、琴棋书画之用。
明正德七年，告老返乡的朝臣王献臣邀请文徵明介入拙政园的造园活动，同时也拉开了在苏州创造出有别于皇家园林风格、具有独特江南品味的“中国画”式私家园林的帷幕。
从正德至崇祯年间，陆续建有南园、留园、弇山园、艺圃、归园田居(拙政园东部)等大量私家园林，文人士大夫寄情山水、放怀怡情都浓缩在“市隐”的理想中。室外园林成了这一理想的展现平台，文人们独处或是邀客聚会，多在园林一处。自然，与这些功能相匹配的功能性家具应运而生，其特点：轻巧易搬运、简单又稳固，可从明代刻本插图及相关文献记载窥见一二。
晚明江南画界文人李日华曾写下“绿树阴浓昼日长，纸屏瓦枕竹方床。倦来一觉游仙梦，消得炉中柏子香”的诗句，又在其《味水轩日记》中记载万历四十三年乙卯，正月四日之事。作者回忆少时读书亡友吴伯度园斋中，花香醉卧的情景：“伯度性豪饮，又喜以酒醉客，月下花影中，往往有三四醉人齁卧，醒乃散去。余独取屏障遮围，置床其中，甘寝竟夕。曙色动，始起坐，觉遍体肌肤骨节俱渍梅花香气中，不知赵师雄罗浮梦视此何如也。”
诗句与日记中记录了纸屏、围屏、竹方床都为轻便家具，适合搬至室外使用，与明代苏州地区刻本插画描绘极为接近，根据刻本插画显示，围屏在与榻或桌案组合时，多以两折三屏式为多，以田字格骨架后贴糊纸绢做成的画屏居多，轻便灵活，适合户外活动使用。当围屏和床组合使用时，则以多屏围合形态出现。
常被挪至室外的家具还有交椅、四边平桌、小几、杌之类造型简洁，继而轻巧的家具类型。由此可以推断，随着晚明造园活动兴盛，适合于园林建筑内外搬运方便的家具造型亦是愈发轻便，如何让家具轻便起来?能自由缩合、减少装饰、精简材料、加固结合点等问题的思考便将明代家具引入到“明式”特色中。
(本文作者：袁进东系中南林业科技大学中国传统家具研究创新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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