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龛
（内部）
清
潮州金漆木雕
镂通雕
薛燕
明清潮州金漆木雕藏品是广州美术学院最具特色的系列藏品之一。
3月29日，由广州美术学院、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主办的“
乾坤戏场
——
广州美术学院明清潮州金漆木雕藏品研究展
”
举行。
展览分为三部分，甄选广州美院所
收藏
的戏曲故事题材明清潮州金漆木雕
93件进行展出。本次展览试图以比较研究的方法，借用图像学的研究方法，将潮州金漆木雕这一民间工艺置入广阔的历史和社会文化情境中去考察。明清以来广泛应用于宗祠建筑构件、祭祀礼器构件及家具构件的潮州金漆木雕，其存在与曾经的鼎盛发展，绝不能仅仅被视为工艺美术史上的一环，也不仅仅是地域文化的产物，它综合体现的是中华文明所创造的自然观念、社会秩序、伦理与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和审美意识。
图像巡回
俯仰身鉴
“
乾坤大戏场，俯仰皆身鉴
”
是一副古戏台上的对联。明清时期的中国乡村，宗族文化兴盛，祠堂前普遍留有一片空地，日常作为晒谷坪，在酬神赛愿演戏时，就在空地上搭起一座临时的草台，以供演唱戏剧。明清时期的潮汕地区，与潮剧的繁荣相伴相生，在祀神娱人的强烈需求之下，催生出潮州金漆木雕这一精彩绝伦的民间工艺。陈少丰先生在《中国雕塑史》中指出：
“
明代后期，潮州木雕已发展到相当高的水平，到了清乾、嘉时代，达到了高峰阶段。作为潮州金漆木雕的代表，倒不是建筑物的装饰雕刻，而是施以家具、神器上的装饰雕刻。
”
而这些神器、家具上的装饰雕刻，百分之八九十是以戏曲故事为题材。
以图像讲述故事，使丰富多样的
“
物品上的图画
”
在内容、形式及审美趣味相互影响、呼应，构成了一种图像的环路，在明清的中国尤为盛行。潮州木雕的雕饰图像主题是
“
源于约定俗成，为传统所完善
”
，其中的图像程式及寓意得到确立，在作为典故及托物言志之外，还能唤起难以抗拒的抒情性共鸣。因为与潮剧一样，有着明了的礼仪功能性划分，这些题材大部分是在
“
寓教于乐
”
的体现敦伦促教、劝人向善等儒家立身处世的正统观念和人生理想。其审美趣味深得中国传统
“
中庸
”
及
“
和为贵
”
之精髓，也即所谓的
“
曲终奏雅
”
。以
“
匀匀、杂杂、通通
”
的空间构图与雕镂层次，在雕工的空灵、轻巧与通透上，潮州金漆木雕体现出明清潮剧总体的美学品格：雅正、圆和、轻婉、谐趣。
潮州木雕的表现形式大量借用了潮剧戏曲舞台的程式化。所谓程式，就是从生活中概括提炼出来的一种规范化的形式。潮州木雕结合了木雕自身的材料及工艺特点，用既包含了生活的内在精神和艺术的规律性，又摆脱了生活中多余的偶然性和个体性的一个个典型人物、典型动作与典型道具塑造出一幕幕精彩的戏剧，宛如不受时空局限的凝固的戏台，令长期浸染潮剧之中的民众一眼就能认出其故事情节。
具备以上特点的潮州木雕在艺术性与劝导为主的精神性的结合上达到了完美的平衡。形象生动的图像延续并拓展了中国传统图像教化的叙事手法和艺术形式，使
“
识文者看文，不识文看戏
”
，与口述传说、典籍教育相互配合，对民众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
乾坤戏场
神人同看
宗族祭祀体现着对祖宗的敬畏，传达出以
“
礼
”
为核心的国家正统文化的意识和理念。所以，礼制观念就是祠堂建构和神器制作的主要动因。一直到乾嘉以后，题材内容与传统礼仪也不相悖。进入晚清民国时期，表现内容才以与礼制几乎毫无关系的庶民生活图像为主体。因此，潮州金漆木雕以宗祠家庙建筑装饰和祭祀用的礼器装饰最为大宗，也最为精致。
“
迎神赛会
”
是宗族社会里一项最重要的传统祭祀活动。装饰得美轮美奂的祠堂与礼器共同营造出慎终追远、肃穆隆重的氛围以及宗族兴旺发达的景象，拜神与祭祖并置，酬神与娱人共进。祠堂作为阳界与阴界的转折处所，迎神赛会作为沟通天、地、人的传统礼仪，使有灵之物与无灵之物
“
在场
”
，使原本不可能共存的各种力量和形象同被带入生活世界。这样，无论是现场的潮剧戏曲演出，还是木雕上的潮剧戏出图像，都成为祠堂这一公共空间里
“
神人同看
”
的剧场。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移民海外的潮商每到一处纷纷成立会馆，而每一所会馆必有祭祀神明的殿堂，或干脆以庙宇为会馆。潮州会馆无论在文化上还是物质上，都弥漫着一种接近故土的宗教氛围，为背井离乡的商人们提供精神上的安慰。繁荣发达的海商文化使得潮州民间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光绪以后直至民国初年，大量的侨资流回潮汕，进一步加强了本地城乡间祠堂丛立的风光，促进了潮州木雕等民间艺术的兴盛。
展览的第二部分主要展出大神轿、小神龛、熏炉罩、馔盒、烛台等潮州金漆木雕祭祀礼器，并以超微距摄影来展示神轿上的细小构件及雕刻纹样，以数码互动投影装置来呈现汕头澄海樟林村籍的散文家秦牧的文章《故乡的红头船》。
沧海桑田
彰往察来
潮州金漆木雕从繁荣昌盛至历经劫难，今天由寻常百姓家的民俗
工艺品
，换上艺术瑰宝的身份重新闪亮登场，其身世如大戏，像传说，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历程。在这当中包含着美院师生几代人的努力。
早在
20世纪50年代，广州美术学院的师生们便以保存传统潮州木雕艺术为己任，积极参与了保存和抢救的行动。2017年，广美的修复基地进一步以更开阔的学术视野和更科学的方法来整理修复这批木雕作品，为展览、工作坊等一系列活动提供支持。以“
站在未来立场上的现状修复与研究
”
为核心理念引导修复的行为，引入
3D扫描等先进技术分析其结构，强调考察研讨解读其工艺，力图完善木雕作品概念的和具体的整体。展览第三部分主要通过呈现修复工作的花絮，揭示潮州木雕工艺的材料、雕工技法及步骤，同时也展出了部分建国后民间艺人结合时代主题创作的潮州金漆木雕。
“
稳定今日之形态，发现昨日之故事，启迪明日之思想。
”
竭力让这些巧夺天工却又老态龙钟的艺术精品焕发新的生命力，发掘文化遗产在历史进程中的内蕴，启发观念的再生。通过本次展览，潮州金漆木雕作为中国艺术一个精彩的传统存在，可以为当今和将来的艺术创造提供观看的新角度和表达思想的新方法。
（作者为展览策展人、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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