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桥下众生相
南昌熊明 2015-11-21 11:00:19
文/南昌熊明
八一桥南端周边环境变化很大，文中的南昌港、塘子河在城市大拆迁浪潮中被荡平……但市井百态，依旧如昨。
我这南昌篇街道记忆，要谈的是我对八一桥南端区域内的一些记忆中的吉光片羽。诸君闲暇之余，不妨新浪微博到八一桥南端一游，感受南昌市井百态。
——题记
一
八一桥的前生今世
今生与八一桥有缘。还在很小的时候，八一桥的地名就烙在心中。那时候，时常听见收音机的天气预报总有一句口头禅：“八一桥水面，阵风X级”
从1987年开始，我的命运便同八一桥这个地名接下了不解之缘，成为了八一桥法理上的居民。1997年元月，我辞职离开了野外施工单位，拎着一只皮箱来到南昌，开始在八一桥下讨生活——套用当时宣传口号叫做“不等不靠，自谋职业”。曾经在八一桥南端引桥下一栋巍峨耸立气势恢宏的xx大厦工作过数年之久，并且有过三进三出（离职、入职）的经历，因此在蛤蟆街、下正街等地住过较长的日子,对八一桥南端有着相当多的记忆。
且容我鹦鹉学舌，说说八一桥的前生今世。这八一桥在历史上曾被命名为“中正大桥”，始建于20世纪30年代，是南昌历史上真正意义上第一座跨越赣江的大桥。在中正大桥以前，宽阔的赣江上还没有出现真正意义的大桥，只是在清朝顺治五年，清军前锋攻打南昌时，清军在上至文家坊下至杨子洲的赣江水面上用巨船和粗大竹缆架起了三座浮桥，攻破南昌城防。这便是南昌首次在赣江上架的桥。1934年，赣江上唯一的一座现代意义上的大桥动工兴建。当时，集江西大权于一身的熊式辉为讨好蒋介石，而将大桥命名为“中正桥”。1939年三月，抗日战争时期，为了阻止日进占南昌城，中国军队用炸药将中正大桥桥梁炸毁了。
1949年4月至5月间，陈赓司令员率领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第四兵团解放南昌。为了纪念八一南昌起义的光荣历史，江西省府决定将修复后的中正桥改名为八一桥，从此，赣江水面上这座饱经沧桑的大桥获得了新的生命。1997年10月1日，新八一大桥建成通车。
八一桥头南岸引桥，两只一黑一白的猫的雕塑威风凛凛，格外的引人瞩目。这便是天下闻名的雕塑版的“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新八一大桥不仅为缓解南昌东西城区交通压力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也成为了南昌的一大景观。
二
智斗顽石
八一桥南端地区涵盖很广，从大士院、塘子河、南昌港到下正街、胜利路口，地理位置优越，三教九流，五方杂处，市井万象，笑料频出。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住下正街。那时候的我管理着100多号人的某报纸发行队伍。
这100多号人可真不好管理，个个都是强梁，人人都想当做官。这些企业改制时代衍生出来的下岗、失业人员，男男女女，叽叽喳喳，仿佛梁山寨上的好汉一般，平日里桀骜不驯，戳戳骂骂，懒惰奸滑，痞子一般，很难指挥！为了切实管理好这支队伍，我自学起管理学、营销学，参加过营销方面的魔鬼训练营的强化培训学习。从理论到实践，在不知不觉之中，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山野之人，居然成长为一名能够驾驭全局，知人善用的管理人员了。我的事迹还被省市多家电视台专题报到道过，轰动一时。
（某报刊发电视台记者采访熊明之消息）
管理下属，就是要学会知人善用，对症下药。但是，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灵长类动物，我在管理下属，下属又何尝不在时时算计上司呢？！这里边微妙玄机，一言半语也说不尽，道不明，无怪乎历史上有人直截了当的说：“什幺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又说：“与人斗，其乐无穷”可谓石破天惊，一针见血。这管理工作，冠冕堂皇地说，是领导艺术。直接一点说，就是领导与下属与员工的博弈，斗智斗勇。
（某电视台记者采访我的留影）
遥想当年，我部下一个站长甚至组长的管理岗位，都能够激发许多人的痴心妄想，弄得心存妄念者神魂颠倒。一些善于投机的人，想方设法来我面前表决心，献忠心，觊觎他们各自心目中的“站长”“组长”的交椅。只须封他一个可上可下的“代理”官衔，那些拗捩分子立马喜形于色，乐倒猢狲，转身就去人前耀武扬威，显摆炫耀，犹如得了天下，可以呼风唤雨，煞是可爱。
如今想来，甚是悲哀。当时，我却是很为有这种人的存在而高兴，这种人能够替我冲锋陷阵，鞍前马后效力啊！
可以肯定，这种人如果搁在政界，基本上都是些得志更猖狂的酷吏无疑。历史上曾经有多少人为了“进步”而绞尽脑汁，机关算尽——为了“进步”而不惜出卖灵魂，六亲不认，落井下石，翻脸比翻书还快，足见名利二字的杀伤力威力巨大，教人不忍直视。是故陶渊明才能幡然悔悟，一叶小舟归田园。而我在不惑之年亦淡出江湖，抖落尘埃。
话说当年，曾经有一名大学生被老板由广东带到南昌，分配在我部，并且委以组长重任。呵呵！出乎意料的是，那斯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却自以为受过高等教育，仗着是老板分配来的，竟不把我这这个主管放在眼中，对我的工作安排阳奉阴违。
我对他处处关照，当他是小老弟，敬他是读书人。他却不以为然，拗拗捩捩，竟至于利令智昏，却原来是看中了我的宝座。那厮人小鬼大，三天两头在老板面前扇阴风、点鬼火，告黑状，甚至在下属面前散布不利于员工团结的言论，消解我在员工中的威信。
我那时也才三十出头，正血气方刚，性如烈火。端的是遇魔屠魔，遇佛杀佛，天王老子都不怕，眼睛里容不得沙砂子。
面对那斯的无端挑衅和步步紧逼，我当时也不知怎的特别有耐心，就好像自己学过佛家的《忍辱波罗密》，顿悟成忍辱仙人一般，心静如水，不动声色，正暗合于东坡居士的“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对那斯除了规劝外，我并不去向老板汇报。我要汇报这些鸡毛蒜皮，岂不显出我的无能？我更不可能越俎代庖，替他父母教育他。
我且忍他耐他看他，任由他去骄横恣睢。
有一次，公司组织重大活动，我部所属各站、各小组员工都按照公司总体布置安排到位，而那小子却因为徜徉留恋八一桥下的“春色”，耽误了他所管辖小组的集体行动。群情急愤的员工们纷纷来我这个主管面前“上访”，历数那小子平日里诸多罪状。我静静地倾听，像如来佛祖坐莲台，笑看那些喽啰兵鬼吵糟似的嗷嗷叫。我并不急着表态，只是安抚员工安分守己，做好本职工作，保证他们当天的考勤不受影响。我且“但将冷眼观螃蟹，看它横行到几时”以静制动，以逸待劳，静候对手的自掘坟墓。结果，在那一次危机中，那斯果然毫毛未损——我暗暗佩服起自己的决断明智来！
外国有句名言说得妙：上帝要他灭亡，必先让他疯狂。结果，那小子果真“疯”了，他用他的行动印证了中国人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私心的极端膨胀，让那厮更加得意忘形，迷失了自我。在一个初冬的早晨，又是一次轰轰烈烈的集体行动。我部各站、各小组100多号人马全都来总部集合，唯独那小子不识相，过了预定时间，那厮居然没来。直到上午九点多钟，我部其他各站点、各小组成员全都各就各位后，那厮才晃晃悠悠，睡眼惺忪的来到我面前报到。
他若无其事地把他小组的员工集合起来，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清清嗓子，准备装腔作势打官腔。
岂不知此时此刻，他被扫地出门的结局已经是板上钉钉子，且转了脚拐了弯，动弹不得。这真是马到悬崖难回头，船到江心难补漏，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我一个箭步跳将而起，如猛虎下山直扑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将之势，他手中的工作安排资料被我一把夺将过来。断喝一声：“滚开！你被开除了！”这一声断喝，不亚于猛张飞当阳桥前一声吼，更好比晴空霹雳震寰宇，在场的员工和我的几位副手都被震惊了。现场空气顿时凝固，那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惊慌失措，目瞪口呆，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愣了一下，见势不妙，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蛋了。其时，我已有万全之策——他若纠缠不休，定会叫他满地找牙。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倘若我不抓住战机，当机立断，将这匹害群之马及时清除，不难想象我将难以服众，队伍亦要搞垮——该出手时就出手，无论他是什幺样的来头、有什幺后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丛林法则，别无选择，这亦算是人世间求生存的一桩悲剧。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想必那厮也许该被社会教乖了，不会那样嚣张跋扈吧。令人感慨的是，十多年后，我在职场上居然又遇上一个恩将仇报的凤凰男，真让人困惑。难道真的是好心没好报？这好心没好报，难道是我今生的宿命？面对以怨报德的魑魅魍魉，好在老天助我，挥动如来神掌，谈笑间灰飞烟灭。干脆利落，素手杀贼。快哉！
太史公评价楚霸王的失败，在于他的个性有“妇人之仁”，。我却比项王更糟糕，除了“妇人之仁”之外，还“好为人师”，故而落得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不知感恩为何物的白眼狼。今日回首，做个总结，引以为戒。
三
八一桥下会报霸
胜利路北口八一桥下的公交车站，长期盘踞着一些卖茶叶蛋、饮料和报纸的小贩，这些人都是八一桥附近大士院、塘子河居民，个个都是生意场上的精怪。他们的笑意常年挂在脸上，给南来北往的乘客满面春风，和气友善的感觉。其实，他们都是画地为牢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同行休想插足，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一旦同行狭路相逢，那这些在车站坐把的山大王就要横牙拆颈，一个个凶相毕露，怒目圆睁，且夹杂着污言秽语！
却说某年夏天，我在某电视台作DV电视节目，曾经导演了一个生活体验片——《儿子卖报》。
为了将纪录片拍得自然、真实，我让当年还在读小学的侄子和我儿子小哥俩当演员，到八一桥下车站卖了一次报纸，让孩子们体验赚钱的艰辛，帮助小哥俩养成珍惜劳动成果，戒除乱花钱的不良习惯。
小哥俩也不怯场，手里拿着报纸在八一桥下的人堆里穿行。公园里休闲打牌的各色人等，见小哥俩卖报还有大人扛着摄像机跟拍，大家觉得新鲜，纷纷乐呵呵地掏钱卖报，小哥俩也乐不可支，笑得合不拢嘴。但当他们登上八一桥下待客的公交车叫卖时，却遭到了公交车上坐把卖报的老太婆抱怨。
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词，嘟嘟嚷嚷：“跑到我这里卖报，下去下去！到别处去卖！”那老太婆说话间目露凶光，脸上肌肉扭曲成一团，面目狰狞，恨不能将竞争对手一口吃下。
哪知小哥两偏偏不示弱，用稚气的童音反驳道：“叫我们下去？哼！那你怎幺在这里不下去？你下去我就下去！你想当恶霸啊！”
好一个童言无忌！孩子们的抢白，把全车人都逗乐了。堂堂的大南昌，好歹也是一个省会城市，底层人谋生实在艰难，做哪一行都必须要有靠山，有地盘。江湖上连捡破烂、灌煤气、搽皮鞋、摆地摊等行当，从业人员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胆敢越界，后果严重。连在八一桥下作一回卖报纸的电视秀也不是那幺好作的。得要伶牙利齿，舌战坐把吃码头的“报霸”。
倘若想长期在八一桥下立足，估计要准备和坐把的报霸大战三百回合，或许能挣得一席之地。看着孩子们卖报时那期盼的眼神，我心里真的不好受。但我想，这样的挫折对他俩今后的成长是一定有帮助的，至少获得了一种体验——江湖险恶，适者生存！值得欣慰的是，小哥俩终于很快卖完了手中的30份报纸，把赚来的6块钱交到了《江南都市报》的记者手中，通过记者捐款给考取大学的贫困生。孩子们通过自己的劳动，献出一分爱心，而且小学生卖报纸捐款帮助大学生的事迹和照片还登上了《江南都市报》呢，也算是一个行善积德的见证。
纪录片《儿子卖报》后来也在江西电视台都市频道的中午时段播出了，引起了许多观众的共鸣，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果。
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斗争无处不在，世间没有净土。
我在xx大厦，就曾经目睹了两位老总激烈交锋。一个拍桌子打板凳，一个吹胡子瞪眼睛，互不相让，这让我感到一阵心寒：没想到堂堂文化单位的老总之间，也依旧是六根不净，水火不容。巨人对决，让我看到了文化人的虚伪。他们平日里的谦让，多半也是作秀，一旦利益冲突，便图穷匕见，菩萨低眉，瞬间变成金刚怒目，甚至发展到力士挥拳。和市井之徒相比，所谓文化人只是表面上相对的平静而已。
唉！
四
八一桥下春满园
八一桥南端引桥下的休闲公园，矗立着体现江西历史文化的浔阳楼、郁孤台、牡丹亭、龙珠阁四个楼台亭阁，原本是市民休闲的好去处，结果却是龙蛇混杂的是非之地。
这里好比旧社会北京的天桥一样热闹。从朝霞初升，到华灯齐放，一直都是人流如织，喧闹不已。跳交谊舞的、练太极拳的、摆地摊的、耍把戏变魔术的、按摩的、掏耳屎的、卖各种光盘的、卖保健品的……贩夫走卒、暗娼流莺和引车卖浆之流，汇聚于此，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尤其是夏天，一些人将此地当成了纳凉场所，成群结队地坐在桥底下，有的在唱戏，有的则躺在躺椅上睡觉，更多的居民将八一桥当做打麻将的洞天福地。在八一桥下呆久了，就会很自然地感觉到八一桥繁华热闹背后的另一面的真实存在，犹如太阳的另一面是黑色一样。曾经有新闻报道说，有位女士在八一桥下胜利路口的公交站台候车接儿子，不时地有猥琐男用色迷迷的眼睛扫视着那位车站接亲友的女士，甚至还时不时有上了年纪的老棺材开门见山地问她：“玩啵？多少钱？”气得那女士哭着报警。着名作家程维先生在《南昌人》一书中，也曾经谈起过八一桥下大士院的烟花旧事。可见，此地的皮肉生意源远流长。
不过，这八一桥下的皮肉生意也的确火爆。沿街店面霓虹闪烁，所谓的按摩店鳞次栉比，一家挨一家地开着。周边一些家庭旅馆，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存在着，不知成全了天下几多野鸳鸯的好事。八一桥下的休闲公园及胜利路口，随处可见那些涂胭脂打粉、俗不可耐的流莺在游荡。一双双媚眼在飞，一个个流莺在动。她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索，搜索那些同样处在饥不择食状态下的男人。这些流莺她很会判断，只要发现有男人在跟前驻足打量，这些歪瓜裂枣式的半老徐娘，便会摇动那大象一样肥胖的身躯，大胆地搭讪：“玩不？”
曾几何时，我每天要坐20路公交车到八一桥上班，班车过了昌南大道，上车的老头就逐渐多了起来。这些人很是滑稽，上车伊始，形同骷髅，颤颤巍巍，步履艰难，似乎稍微颠簸，那身子骨就要散架。那些人鹰隼般的目光在车厢内扫描，指望别人让坐。叫人不解的是，班车驶抵终点站八一桥下，那些刚刚还摇摇欲坠的老人们，却瞬间脱胎换骨还老返童，争先恐后地跳下公交车，撒丫子就望八一桥下冲锋，汇入公园里的人群中去找他们各自的乐子。
在八一桥，每天都要上演几场和情色有关的肥皂剧。
有一天中午，我在xx大厦后面的小巷里一家小餐馆吃罢午饭出来，但见饭馆边上的按摩店门口围着一圈子人，乱哄哄的看热闹。一个操外地口音的矮子，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又哭又喊，看客们非但不同情反倒一个个脸上堆满了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是一个性饥渴的农民工兄弟，经不起按摩店里衣着暴露的异性同胞的诱惑，指望花几个小钱当一回快活神仙，过一把欲死欲仙的老瘾。谁知道，却遭了贼人暗算——他在这里巫山云雨，尽情撒欢。不提防黑手却掏空了他的荷包，让他欲哭无泪。这样的剧情，这农民工兄弟哪里接受得了？于是便倒地撒泼，大呼小叫起来。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在这紧要关头，观众中挤出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来。只见那汉子脑满肠肥，光着膀子，只穿一条大裤衩，颈脖子上黄金链子有狗链子那幺粗，手上还拎着一条毛巾，不时地擦拭身上的汗，一副大罗汉的式子。他冲着那地上赖皮撒泼的矮子吼道：“哭！哭！哭！拿了你几块钱？我给你两百块钱路费。快些走，不走要打断骨头咯！”围观人群中有熟悉内情的人见鸡头出来了，便随声附和，劝那矮子起来走人！那矮子也很知趣，身子一挺，两腿一蹬，一个鲤鱼打挺径自爬将起来。他接过钱就走，头也不回，毫不理会围观众人的哄堂大笑……
省城媒体对八一桥下那种春色满园，流莺乱舞的现象也多次曝光，曾经有媒体呐喊《八一桥下“龌龊”莫成顽症》，报道称“具有神圣意义的八一大桥就这样沦落为‘龌龊’的藏污纳垢之地，真是令人心痛”。但这些龌龊交易，事实上却难以杜绝。也许，“存在就是合理”的哲学意义就在于此吧。
如是我闻。我来了，我看到了！
2015年11月20日
链接：南昌熊明，号泥巴道人，真寂。独立文化观察家。现任某杂志总编辑助理。#13007287993#
八一桥南端周边环境变化很大，文中的南昌港、塘子河在城市大拆迁浪潮中被荡平……但市井百态，依旧如昨。
我这南昌篇街道记忆，要谈的是我对八一桥南端区域内的一些记忆中的吉光片羽。诸君闲暇之余，不妨新浪微博到八一桥南端一游，感受南昌市井百态。
——题记
一
八一桥的前生今世
今生与八一桥有缘。还在很小的时候，八一桥的地名就烙在心中。那时候，时常听见收音机的天气预报总有一句口头禅：“八一桥水面，阵风X级”
从1987年开始，我的命运便同八一桥这个地名接下了不解之缘，成为了八一桥法理上的居民。1997年元月，我辞职离开了野外施工单位，拎着一只皮箱来到南昌，开始在八一桥下讨生活——套用当时宣传口号叫做“不等不靠，自谋职业”。曾经在八一桥南端引桥下一栋巍峨耸立气势恢宏的xx大厦工作过数年之久，并且有过三进三出（离职、入职）的经历，因此在蛤蟆街、下正街等地住过较长的日子,对八一桥南端有着相当多的记忆。
且容我鹦鹉学舌，说说八一桥的前生今世。这八一桥在历史上曾被命名为“中正大桥”，始建于20世纪30年代，是南昌历史上真正意义上第一座跨越赣江的大桥。在中正大桥以前，宽阔的赣江上还没有出现真正意义的大桥，只是在清朝顺治五年，清军前锋攻打南昌时，清军在上至文家坊下至杨子洲的赣江水面上用巨船和粗大竹缆架起了三座浮桥，攻破南昌城防。这便是南昌首次在赣江上架的桥。1934年，赣江上唯一的一座现代意义上的大桥动工兴建。当时，集江西大权于一身的熊式辉为讨好蒋介石，而将大桥命名为“中正桥”。1939年三月，抗日战争时期，为了阻止日进占南昌城，中国军队用炸药将中正大桥桥梁炸毁了。
1949年4月至5月间，陈赓司令员率领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第四兵团解放南昌。为了纪念八一南昌起义的光荣历史，江西省府决定将修复后的中正桥改名为八一桥，从此，赣江水面上这座饱经沧桑的大桥获得了新的生命。1997年10月1日，新八一大桥建成通车。
八一桥头南岸引桥，两只一黑一白的猫的雕塑威风凛凛，格外的引人瞩目。这便是天下闻名的雕塑版的“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新八一大桥不仅为缓解南昌东西城区交通压力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也成为了南昌的一大景观。
二
智斗顽石
八一桥南端地区涵盖很广，从大士院、塘子河、南昌港到下正街、胜利路口，地理位置优越，三教九流，五方杂处，市井万象，笑料频出。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住下正街。那时候的我管理着100多号人的某报纸发行队伍。
这100多号人可真不好管理，个个都是强梁，人人都想当做官。这些企业改制时代衍生出来的下岗、失业人员，男男女女，叽叽喳喳，仿佛梁山寨上的好汉一般，平日里桀骜不驯，戳戳骂骂，懒惰奸滑，痞子一般，很难指挥！为了切实管理好这支队伍，我自学起管理学、营销学，参加过营销方面的魔鬼训练营的强化培训学习。从理论到实践，在不知不觉之中，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山野之人，居然成长为一名能够驾驭全局，知人善用的管理人员了。我的事迹还被省市多家电视台专题报到道过，轰动一时。
（某报刊发电视台记者采访熊明之消息）
管理下属，就是要学会知人善用，对症下药。但是，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灵长类动物，我在管理下属，下属又何尝不在时时算计上司呢？！这里边微妙玄机，一言半语也说不尽，道不明，无怪乎历史上有人直截了当的说：“什幺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又说：“与人斗，其乐无穷”可谓石破天惊，一针见血。这管理工作，冠冕堂皇地说，是领导艺术。直接一点说，就是领导与下属与员工的博弈，斗智斗勇。
（某电视台记者采访我的留影）
遥想当年，我部下一个站长甚至组长的管理岗位，都能够激发许多人的痴心妄想，弄得心存妄念者神魂颠倒。一些善于投机的人，想方设法来我面前表决心，献忠心，觊觎他们各自心目中的“站长”“组长”的交椅。只须封他一个可上可下的“代理”官衔，那些拗捩分子立马喜形于色，乐倒猢狲，转身就去人前耀武扬威，显摆炫耀，犹如得了天下，可以呼风唤雨，煞是可爱。
如今想来，甚是悲哀。当时，我却是很为有这种人的存在而高兴，这种人能够替我冲锋陷阵，鞍前马后效力啊！
可以肯定，这种人如果搁在政界，基本上都是些得志更猖狂的酷吏无疑。历史上曾经有多少人为了“进步”而绞尽脑汁，机关算尽——为了“进步”而不惜出卖灵魂，六亲不认，落井下石，翻脸比翻书还快，足见名利二字的杀伤力威力巨大，教人不忍直视。是故陶渊明才能幡然悔悟，一叶小舟归田园。而我在不惑之年亦淡出江湖，抖落尘埃。
话说当年，曾经有一名大学生被老板由广东带到南昌，分配在我部，并且委以组长重任。呵呵！出乎意料的是，那斯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却自以为受过高等教育，仗着是老板分配来的，竟不把我这这个主管放在眼中，对我的工作安排阳奉阴违。
我对他处处关照，当他是小老弟，敬他是读书人。他却不以为然，拗拗捩捩，竟至于利令智昏，却原来是看中了我的宝座。那厮人小鬼大，三天两头在老板面前扇阴风、点鬼火，告黑状，甚至在下属面前散布不利于员工团结的言论，消解我在员工中的威信。
我那时也才三十出头，正血气方刚，性如烈火。端的是遇魔屠魔，遇佛杀佛，天王老子都不怕，眼睛里容不得沙砂子。
面对那斯的无端挑衅和步步紧逼，我当时也不知怎的特别有耐心，就好像自己学过佛家的《忍辱波罗密》，顿悟成忍辱仙人一般，心静如水，不动声色，正暗合于东坡居士的“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对那斯除了规劝外，我并不去向老板汇报。我要汇报这些鸡毛蒜皮，岂不显出我的无能？我更不可能越俎代庖，替他父母教育他。
我且忍他耐他看他，任由他去骄横恣睢。
有一次，公司组织重大活动，我部所属各站、各小组员工都按照公司总体布置安排到位，而那小子却因为徜徉留恋八一桥下的“春色”，耽误了他所管辖小组的集体行动。群情急愤的员工们纷纷来我这个主管面前“上访”，历数那小子平日里诸多罪状。我静静地倾听，像如来佛祖坐莲台，笑看那些喽啰兵鬼吵糟似的嗷嗷叫。我并不急着表态，只是安抚员工安分守己，做好本职工作，保证他们当天的考勤不受影响。我且“但将冷眼观螃蟹，看它横行到几时”以静制动，以逸待劳，静候对手的自掘坟墓。结果，在那一次危机中，那斯果然毫毛未损——我暗暗佩服起自己的决断明智来！
外国有句名言说得妙：上帝要他灭亡，必先让他疯狂。结果，那小子果真“疯”了，他用他的行动印证了中国人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私心的极端膨胀，让那厮更加得意忘形，迷失了自我。在一个初冬的早晨，又是一次轰轰烈烈的集体行动。我部各站、各小组100多号人马全都来总部集合，唯独那小子不识相，过了预定时间，那厮居然没来。直到上午九点多钟，我部其他各站点、各小组成员全都各就各位后，那厮才晃晃悠悠，睡眼惺忪的来到我面前报到。
他若无其事地把他小组的员工集合起来，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清清嗓子，准备装腔作势打官腔。
岂不知此时此刻，他被扫地出门的结局已经是板上钉钉子，且转了脚拐了弯，动弹不得。这真是马到悬崖难回头，船到江心难补漏，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我一个箭步跳将而起，如猛虎下山直扑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将之势，他手中的工作安排资料被我一把夺将过来。断喝一声：“滚开！你被开除了！”这一声断喝，不亚于猛张飞当阳桥前一声吼，更好比晴空霹雳震寰宇，在场的员工和我的几位副手都被震惊了。现场空气顿时凝固，那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惊慌失措，目瞪口呆，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愣了一下，见势不妙，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蛋了。其时，我已有万全之策——他若纠缠不休，定会叫他满地找牙。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倘若我不抓住战机，当机立断，将这匹害群之马及时清除，不难想象我将难以服众，队伍亦要搞垮——该出手时就出手，无论他是什幺样的来头、有什幺后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丛林法则，别无选择，这亦算是人世间求生存的一桩悲剧。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想必那厮也许该被社会教乖了，不会那样嚣张跋扈吧。令人感慨的是，十多年后，我在职场上居然又遇上一个恩将仇报的凤凰男，真让人困惑。难道真的是好心没好报？这好心没好报，难道是我今生的宿命？面对以怨报德的魑魅魍魉，好在老天助我，挥动如来神掌，谈笑间灰飞烟灭。干脆利落，素手杀贼。快哉！
太史公评价楚霸王的失败，在于他的个性有“妇人之仁”，。我却比项王更糟糕，除了“妇人之仁”之外，还“好为人师”，故而落得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不知感恩为何物的白眼狼。今日回首，做个总结，引以为戒。
三
八一桥下会报霸
胜利路北口八一桥下的公交车站，长期盘踞着一些卖茶叶蛋、饮料和报纸的小贩，这些人都是八一桥附近大士院、塘子河居民，个个都是生意场上的精怪。他们的笑意常年挂在脸上，给南来北往的乘客满面春风，和气友善的感觉。其实，他们都是画地为牢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同行休想插足，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一旦同行狭路相逢，那这些在车站坐把的山大王就要横牙拆颈，一个个凶相毕露，怒目圆睁，且夹杂着污言秽语！
却说某年夏天，我在某电视台作DV电视节目，曾经导演了一个生活体验片——《儿子卖报》。
为了将纪录片拍得自然、真实，我让当年还在读小学的侄子和我儿子小哥俩当演员，到八一桥下车站卖了一次报纸，让孩子们体验赚钱的艰辛，帮助小哥俩养成珍惜劳动成果，戒除乱花钱的不良习惯。
小哥俩也不怯场，手里拿着报纸在八一桥下的人堆里穿行。公园里休闲打牌的各色人等，见小哥俩卖报还有大人扛着摄像机跟拍，大家觉得新鲜，纷纷乐呵呵地掏钱卖报，小哥俩也乐不可支，笑得合不拢嘴。但当他们登上八一桥下待客的公交车叫卖时，却遭到了公交车上坐把卖报的老太婆抱怨。
老太婆口中念念有词，嘟嘟嚷嚷：“跑到我这里卖报，下去下去！到别处去卖！”那老太婆说话间目露凶光，脸上肌肉扭曲成一团，面目狰狞，恨不能将竞争对手一口吃下。
哪知小哥两偏偏不示弱，用稚气的童音反驳道：“叫我们下去？哼！那你怎幺在这里不下去？你下去我就下去！你想当恶霸啊！”
好一个童言无忌！孩子们的抢白，把全车人都逗乐了。堂堂的大南昌，好歹也是一个省会城市，底层人谋生实在艰难，做哪一行都必须要有靠山，有地盘。江湖上连捡破烂、灌煤气、搽皮鞋、摆地摊等行当，从业人员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胆敢越界，后果严重。连在八一桥下作一回卖报纸的电视秀也不是那幺好作的。得要伶牙利齿，舌战坐把吃码头的“报霸”。
倘若想长期在八一桥下立足，估计要准备和坐把的报霸大战三百回合，或许能挣得一席之地。看着孩子们卖报时那期盼的眼神，我心里真的不好受。但我想，这样的挫折对他俩今后的成长是一定有帮助的，至少获得了一种体验——江湖险恶，适者生存！值得欣慰的是，小哥俩终于很快卖完了手中的30份报纸，把赚来的6块钱交到了《江南都市报》的记者手中，通过记者捐款给考取大学的贫困生。孩子们通过自己的劳动，献出一分爱心，而且小学生卖报纸捐款帮助大学生的事迹和照片还登上了《江南都市报》呢，也算是一个行善积德的见证。
纪录片《儿子卖报》后来也在江西电视台都市频道的中午时段播出了，引起了许多观众的共鸣，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果。
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斗争无处不在，世间没有净土。
我在xx大厦，就曾经目睹了两位老总激烈交锋。一个拍桌子打板凳，一个吹胡子瞪眼睛，互不相让，这让我感到一阵心寒：没想到堂堂文化单位的老总之间，也依旧是六根不净，水火不容。巨人对决，让我看到了文化人的虚伪。他们平日里的谦让，多半也是作秀，一旦利益冲突，便图穷匕见，菩萨低眉，瞬间变成金刚怒目，甚至发展到力士挥拳。和市井之徒相比，所谓文化人只是表面上相对的平静而已。
唉！
四
八一桥下春满园
八一桥南端引桥下的休闲公园，矗立着体现江西历史文化的浔阳楼、郁孤台、牡丹亭、龙珠阁四个楼台亭阁，原本是市民休闲的好去处，结果却是龙蛇混杂的是非之地。
这里好比旧社会北京的天桥一样热闹。从朝霞初升，到华灯齐放，一直都是人流如织，喧闹不已。跳交谊舞的、练太极拳的、摆地摊的、耍把戏变魔术的、按摩的、掏耳屎的、卖各种光盘的、卖保健品的……贩夫走卒、暗娼流莺和引车卖浆之流，汇聚于此，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尤其是夏天，一些人将此地当成了纳凉场所，成群结队地坐在桥底下，有的在唱戏，有的则躺在躺椅上睡觉，更多的居民将八一桥当做打麻将的洞天福地。在八一桥下呆久了，就会很自然地感觉到八一桥繁华热闹背后的另一面的真实存在，犹如太阳的另一面是黑色一样。曾经有新闻报道说，有位女士在八一桥下胜利路口的公交站台候车接儿子，不时地有猥琐男用色迷迷的眼睛扫视着那位车站接亲友的女士，甚至还时不时有上了年纪的老棺材开门见山地问她：“玩啵？多少钱？”气得那女士哭着报警。着名作家程维先生在《南昌人》一书中，也曾经谈起过八一桥下大士院的烟花旧事。可见，此地的皮肉生意源远流长。
不过，这八一桥下的皮肉生意也的确火爆。沿街店面霓虹闪烁，所谓的按摩店鳞次栉比，一家挨一家地开着。周边一些家庭旅馆，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存在着，不知成全了天下几多野鸳鸯的好事。八一桥下的休闲公园及胜利路口，随处可见那些涂胭脂打粉、俗不可耐的流莺在游荡。一双双媚眼在飞，一个个流莺在动。她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索，搜索那些同样处在饥不择食状态下的男人。这些流莺她很会判断，只要发现有男人在跟前驻足打量，这些歪瓜裂枣式的半老徐娘，便会摇动那大象一样肥胖的身躯，大胆地搭讪：“玩不？”
曾几何时，我每天要坐20路公交车到八一桥上班，班车过了昌南大道，上车的老头就逐渐多了起来。这些人很是滑稽，上车伊始，形同骷髅，颤颤巍巍，步履艰难，似乎稍微颠簸，那身子骨就要散架。那些人鹰隼般的目光在车厢内扫描，指望别人让坐。叫人不解的是，班车驶抵终点站八一桥下，那些刚刚还摇摇欲坠的老人们，却瞬间脱胎换骨还老返童，争先恐后地跳下公交车，撒丫子就望八一桥下冲锋，汇入公园里的人群中去找他们各自的乐子。
在八一桥，每天都要上演几场和情色有关的肥皂剧。
有一天中午，我在xx大厦后面的小巷里一家小餐馆吃罢午饭出来，但见饭馆边上的按摩店门口围着一圈子人，乱哄哄的看热闹。一个操外地口音的矮子，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又哭又喊，看客们非但不同情反倒一个个脸上堆满了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是一个性饥渴的农民工兄弟，经不起按摩店里衣着暴露的异性同胞的诱惑，指望花几个小钱当一回快活神仙，过一把欲死欲仙的老瘾。谁知道，却遭了贼人暗算——他在这里巫山云雨，尽情撒欢。不提防黑手却掏空了他的荷包，让他欲哭无泪。这样的剧情，这农民工兄弟哪里接受得了？于是便倒地撒泼，大呼小叫起来。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在这紧要关头，观众中挤出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来。只见那汉子脑满肠肥，光着膀子，只穿一条大裤衩，颈脖子上黄金链子有狗链子那幺粗，手上还拎着一条毛巾，不时地擦拭身上的汗，一副大罗汉的式子。他冲着那地上赖皮撒泼的矮子吼道：“哭！哭！哭！拿了你几块钱？我给你两百块钱路费。快些走，不走要打断骨头咯！”围观人群中有熟悉内情的人见鸡头出来了，便随声附和，劝那矮子起来走人！那矮子也很知趣，身子一挺，两腿一蹬，一个鲤鱼打挺径自爬将起来。他接过钱就走，头也不回，毫不理会围观众人的哄堂大笑……
省城媒体对八一桥下那种春色满园，流莺乱舞的现象也多次曝光，曾经有媒体呐喊《八一桥下“龌龊”莫成顽症》，报道称“具有神圣意义的八一大桥就这样沦落为‘龌龊’的藏污纳垢之地，真是令人心痛”。但这些龌龊交易，事实上却难以杜绝。也许，“存在就是合理”的哲学意义就在于此吧。
如是我闻。我来了，我看到了！
2015年11月20日
链接：南昌熊明，号泥巴道人，真寂。独立文化观察家。现任某杂志总编辑助理。#13007287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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