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很多年之前就留下过我的脚印。那时候的城墙尽管有一些完整的城门，但感觉有点“颓壁残垣”的意思，而碑林、大雁塔等景致，对不太倾心于人文遗迹的我来说，也没有超预期的吸引力。

现在回想起来，多半是因为酒足饭饱的日子尚未莅临的关系吧，那个时代能留存的许多美好记忆，都是在吃的层面打转，而关于西安的好感，差不多都被面食所占据，特别是面条，像臊子面、油泼辣子面以及裤带面、扯面等，牙齿和味蕾的感觉都不错，味厚而筋道，而声名显赫的羊肉泡馍、米皮、面皮啥的，反倒是印象模糊。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当初连带着就没考虑尝试一下肉夹馍，虽然当初还是非市场经济时段，必须在“原产地”才有机会尝鲜地方美食。

大约也是基于彼时的美好念想吧，多年之后，随着市场经济的活跃，在北京街面上露脸的各种陕西食店都很吸引我——无数次地进店吃（各种）面。只是，不知道是油水富足的原因，还是味蕾损耗的因素，现实的吃面实践体验，每每都和记忆有相当的距离，也有人解释是美味远离故土的关系。要说呢，感觉上大多数食店应该都是秦川人家运营，所以本质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一直不是太清楚。

总之，时间慢慢地就淡漠了俺对陕西“面”的执着，但习惯性地进店仍旧继续着，跟着是很容易地就被店员鼓动，对肉夹馍有了初步的感知。没有关联的味道记忆，味道好坏自是难以评说，感觉上就是吃饱了完事儿的方便。不过，我的老陕朋友就不太同意这种结论，认为是我品鉴水准低劣的关系——西安的肉夹馍可是好吃得很的。

西安的事我没发言权，以我住家、单位两地加起来超过两位数的秦人食店出品来论，肉夹馍的味道我是真不敢贸然恭维。

前些日子又行西安，想到美味，小心眼儿自然还是在面这一边。两日之后去了秦镇，说是哪里的米皮了得。到了饭口，优先端起一碗“秦镇米皮”，果然不错，但小吃终归是小吃，要归类到美味，我以为还是有些牵强。跟着饭桌上出现了纸袋子装着的肉夹馍，我本没想用牙去咬，可同桌的几位一边哼唧点头，一边一个劲儿地劝说：来一个？特别好吃！

会吗？那就尝一下吧。结果余温尚在的肉夹馍的确好吃，肉及肉汁儿干湿适度，香味尽显，馍馍外皮儿脆而不硬，内里酥软可口。

还真是好吃，怪不得西安小伙连唱歌都少不得赞美一番。我感慨了。

咱们住的饭店每天早上的自助餐都有现烤现做的肉夹馍，你没吃吗？同行似有些困惑——肉夹馍那么有名的。

隐藏起自己旧时的成见，后来的几天，每日早餐我都会将那肉夹馍细嚼慢咽一回。临离开那天，再次享受肉夹馍时，我心里居然滋生了回京应该会想这一口的念头。

没想到关于肉夹馍“想念”，全然成了是没影儿的事儿，回到北京好些日子了，心里就没有一点肉夹馍的影迹。直到前两日际遇老陕哥们儿，“肉夹馍”才重新打我的记忆仓库里飘出来。

“肉夹馍是真的好吃，我明白西安人为什么喜欢了。”我对老陕说。

没想到这哥们儿的回应，竟然是驳斥我的赞美：你明白个啥嘛？每种食品都是有好有坏的，做得好才好吃。西安那么多做肉夹馍的，哪能都好吃，各家各户的能都是一个味儿吗？就算是做的好的，也是各自有独门的秘方和特点，味道自有差异，何况每个人的口味也是不同的。

这是啥意思啊？那你们都嚷嚷肉夹馍好吃是为啥嘛？

买卖能做下去的当然也不会太难吃，那些生存着的，都有人吃，俺们喜欢，是因为从小就吃，是因为大小就吃惯了这一口，至于好吃不好吃的，那是另外一回事儿。

想一想，可能还就真是这个样子，就像我吃面，几十年过去了，尽管味蕾所剩无几，可是，只要不是特别难吃，我都会吃得津津有味。

舌尖现实的味蕾偏好，未必就是当下触觉所给出的，细究起来，往往是那些刻写在记忆之中的味道，在生活积累中建构出了难以抹去的习俗，成为无须意识闪念就会本能趋向的生活习惯，成为漫溢在空间中，绵延在时间里的心理情愫。

事实上，这样的情形，何止于舌尖味蕾，很多观念层面的偏好，思想构成的执守，不都是如此吗？！

上一篇  下一篇

I 相关 / Other